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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不肖已自說道:「不然!小可親眼看見他投入北邙百丈深澗,深澗中峻峨怪石林立,其利如刃,而且水勢洶湧,湍流甚猛,小可以為他必然粉身碎骨,萬無生理了。」

  「柳相公,你既然親眼看見他投身澗中,而又知道他是好人,為何不救他?」雲姑面色木然地脫口問道。

  徐振飛攔阻不及,怒視乃孫女一眼,慌忙別過頭去,欲向柳不肖賠個不是。

  柳不肖聞言一怔,窘迫異常地囁嚅說道:「這,這,這……兩位請想,那柳含煙既能連斃『川中三虎』,一身功力必然不凡,小可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能救得了他?」

  此言一出,俏姑娘無言以對,向柳不肖投過滿含歉意的一瞥後,倏又不安地默然垂首。

  徐振飛陪笑說道:「柳相公說得委實不差,如那等身手,即或老漢置身其時,也只有頓足惋惜,無能為力,小孫女出言無狀,柳相公不要見怪。」

  柳不肖狀頗勉強地一笑說道:「豈敢,豈敢,小可若是雲姑,激於義憤,也必會出聲責問,老丈不要掛懷。」

  俏姑娘突然揚眉問道:「柳相公,你可知那位高人為何投澗輕生?」

  柳不肖怔了一怔說道:「這個小可不知,不過,他必然是遭遇到極大的痛苦,或者有什麼不稱心的事……」

  俏姑娘揚眉接道:「柳相公怎知他是遭遇到極大的痛苦,或者是有什麼不稱心之事呢?」

  柳不肖一怔,囁囁地說道:「小可這是以常情論事啊,就拿小可來說罷……」

  話鋒一頓,喟然一嘆,苦笑說道:「小可這等事不提也罷,這位高人更是業已去世數日,此時怕不已遭魚嚙多時,還提他做甚?咱們還是談點別的罷。」

  說完,神色無限悽涼黯然地又是一聲輕嘆,默然垂首。

  徐振飛祖孫二人以為他是由人思己,自然不便再觸及他心中的隱痛,相顧一眼,頓時神色黯然,默默無言。

  片刻,柳不肖方始緩緩抬起頭來,望了徐振飛祖孫二人一眼,面上掠過一片歉然神色,一笑說道:「為小可一人,使得賢祖孫高興氣氛一掃而空,使空氣中瀰漫一片淒黯,心中委實不安已極。」

  徐振飛強笑說道:「柳相公說那裡話……」

  突然不遠處一聲慘嗥劃空而來。

  柳不肖聞聲一怔。

  徐振飛神色一變,倏然住口──

  俏姑娘雲姑一張嬌靨上陡地掠起一片寒霜,妙目殺機怒火欲噴,一雙秀眉也自高高挑起。

  慘嗥之聲方落,緊接著遠方又劃空傳來一個陰惻惻地說話聲:「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這般大膽地違抗本莊莊主令諭,無端超越界限,不怕死的儘管過來好啦。」

  俏姑娘冷哼一聲,轉身便往外闖。

  「站住!」徐振飛突然一聲怒喝。

  雲姑倏然駐步,但卻未轉過身形。

  徐振飛白眉一軒,沉聲說道:「雲姑,你怎地這般不聽話,對你說過多少次,忍耐!忍耐!這批東西招惹不得,你……」

  「爺爺!」雲姑突然轉身,神情激動異常地憤然說道:

  「忍!忍!忍!忍耐總有個限度,這批東西得寸進尺,狂妄囂張,無端欺人,難道咱們非眼看他們殺盡『百家村』之人,霸佔『百家村』產業不可。」

  「丫頭大膽!」徐振飛勃然大怒,白眉倒挑,鬚髮俱張地倏然一聲怒喝,但目光一觸及愛孫女一付委曲神色,旋即怒態一斂,輕嘆一聲,悽然說道:「雲姑,你當知道爺爺不是畏事之人,只是當年你爹媽慘死給我的刺激太大啦!爺爺為的是你啊──」兩行老眼倏然掛下。

  「爺爺!」雲姑失聲嬌呼,忍了半天的兩行珠淚,奪眶而出,嬌軀一扭,飛投乃祖懷中,抽嗒著說道:「都是雲兒不好,惹得爺爺生氣,雲兒下次不敢啦。」

  徐振飛懷抱愛孫女,不由一陣唏噓,帶淚強笑說道:

  「好孩子,別哭啦,爺爺不怪你,爺爺自己何嘗不是悲憤填膺地躍躍欲動呢?無奈對方人多勢──」

  突然憶及柳不肖還被冷落在一旁,老臉陡地一熱,忙地推開俏姑娘,回顧柳不肖窘迫一笑,說道:「老漢祖孫過份失態,萬望柳相公不要見笑。」

  雲姑正哭泣間突遭乃祖推開,方自一怔,聞言忙不迭地收淚退後,螓首倏垂,柔荑弄髮辮,狀若不勝嬌羞忸怩。

  柳不肖早先是訝然欲絕,瞪口呆立,不知所措,此刻雖然有個一知半解,但內情如何,仍屬茫然,聞言忙道:「豈敢,小可素性好事,雖然略知本村居民為惡徒欺凌,敢怒而不敢言,但詳細內情如何,卻是一些不知,不知老丈可否見告,小可說不定或可略盡綿薄。」

  徐振飛聞言一怔,暗忖一聲:「這又是一個不知進退的初生之犢。」

  但事已至此,不容他不說,思忖片刻,方始甚為難地道:「柳相公若要知此事內情,老漢自當奉告,只是老漢仍要奉勸相公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公讀書人,不知武林恩怨厲害,萬勿捲入是非圈內。」

  柳不肖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徐振飛話鋒微頓,長嘆一聲,一臉憤慨地說道:「此事似乎應該從三年前說起,『百家』與對岸一向相處和睦,來往頻繁,兩村居民均以捕魚為生,無爭無鬧,安份守己,生活雖然略顯貧苦,但此地清靜幽美,無殊世外桃源,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此景不長,三年前不知由何處來了一幫形態粗壯,神情慓悍的賊徒,乘一日深夜將對岸一百多戶人家,無分男女老幼,悉數殺害,投入河中,河水為之盡亦──」

  「該死的東西!」柳不肖突然一聲冷哼,劍眉倒挑,目眥欲裂,一雙平淡無奇的星目中,突然射出兩道比電還要亮的光芒,咬牙切齒地說道。

  「柳相公,你不要打岔嘛!咦!」雲姑正自全神貫注在乃祖敘述這一段慘絕人寰的屠殺中,聞言,一邊說話,一邊卻將一雙妙目,佯嗔地向柳不肖瞟去,入目他一副怕人神態,心中一驚,不由地輕咦了一聲。

  柳不肖話聲入耳,猛覺自己失態,怕人怒態倏斂,向著俏姑娘歉然一笑。

  雲姑吃柳不肖一雙清澈眼神一注,倏覺一股熱浪襲上身來,一顆心「怦」地一跳,嬌靨猛地一熱,未暇深思地慌忙別過頭去。

  徐振飛在說至河水盡赤時,心中猛感一陣悽慘,緩緩將頭垂下,聞得雲姑輕咦,將頭抬起之時,柳不肖異樣神情已斂,也未在意,輕嘆一聲又道:「一個世外桃源,在一夜之間變為羅剎屠場,人間地獄,令人目眥欲裂,慘不忍睹!這飛來奇禍,『百家莊』在第二天一覺醒來之際方始發覺,當時激於義憤,全村居民無不拿刀動杖欲衝過對岸為相處十餘年的好鄰居報仇,無奈兩村之間的唯一木搭橋樑,早已被這批惡徒搗毀,欲乘船渡河,未及一半,這批惡徒便是一陣驟雨般箭、矛、暗器,柳相公請想,本村善良的漁人們怎抵擋得了這一陣瘋狂暗襲?一百多人,傷亡殆半,萬般無奈之下,只有懷著一顆悲憤痛恨心情退回岸邊!說來奇怪而令人費解,只此以後,對岸並未對本村採取任何行動,對岸也自在那批惡徒的佔居下,改名『二龍莊』,倒也相安無事,本村居民事不關己,仇恨之心也逐漸淡忘下來,但是相處一年來,對方作風突變,揚言本村居民只許在大河這半邊捕魚,如若越河心半步,便格殺勿論,對方心狠手辣,又在對岸施放香餌,誘得魚群全至彼岸,自此以後,本村漁民因不慎越界喪生者不知凡幾,居民們此時縱有反抗之心,無奈卻無反抗之力,若想與對方格鬥,無異是以卵擊石,同時又恐貿然行動招來滅村橫禍,為一家老小,只有忍氣吞聲,朝不保夕地在欺凌壓迫中討取生活,大致即是如此啦,適才一聲慘嗥,恐怕又是一名善良漁民喪生箭下啦!唉。」

  說完,默然垂首,但就其黯然悲憤神色中,不難看出這位昔日武林豪客,今日河邊老漁的徐振飛心中是多麼痛苦啦。

  俏姑娘雲姑也是如此,但就其一對秀眉雙挑的妙目中卻可看出無限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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