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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这段石级就峭壁凿成,形势陡险,常人行来甚为艰苦,然仲孙双成、王寒梅二人却未将之放在心上,一路飞驰而上。

  转瞬已抵一处,山势陡峭,险势天生,月光下看来景色清绝幽雅。

  岩之上悬空挂一条匹练般白瀑,喷珠戛玉、声光俱美!

  仲孙双成道:“梅妹,你看,此处名唤‘御帐坪’,上面那五株俊拔秀挺的古松即是所谓‘五大夫松’,相传曾是一代暴君秦始皇避雨之地──”

  “我知道!”王寒梅一笑接道:“泰山之上老松苍郁,风寒涛沸,密翠千重,‘五大夫松’尤为著名,可是?”

  仲孙双成娇笑说道:“看来你深得藏拙三昧,胸中浩大渊博,你却深藏不露,你说你该当何罪?”

  王寒梅笑道:“仲孙伯父名扬宇内,胸罗之强无人可望项背,号称绝代奇才,成姐你家学渊源──”

  仲孙双成轻哼一声,道:“你敢损我。”

  王寒梅笑道:“小妹那敢,不过自比萤火而已。”

  仲孙双成笑道:“‘满而不溢’此即是也,看来你对谦虚一道也是炉火纯青。”

  王寒梅微微一笑,方待再说。

  仲孙双成已自拉起她的玉手,娇笑说道:“女学士,你就少说点儿吧,时间不多,走吧。”

  拉起王寒梅如飞而上。

  四川峨嵋,号称“秀甲九州高逾五岳”,其石阶却远不及泰山为长。

  自“二天门”至“南天门”,直上六千七百余级,仰看有如悬空“天梯”,上接苍穹,烟云缥缈间更有一道红墙,一重黄门,此即世俗传说之“凌霄宝殿”。

  二女携手俏立“南天门”外,放眼远眺,仲孙双成不由叹道:“临巅振衣,荡胸怡情,大有遗世独立、羽化登仙之概,一俟江湖恩怨消了,卸去一身俗事,我们大可与含烟筑庐此处,朝望行云,暮──”

  王寒梅突然一声轻叹。

  仲孙双成呆了一呆,倏然住口,白了王寒梅一眼,佯嗔道:

  “叹什么?这难道不是你腹中的话儿?”

  王寒梅娇靥一热,道:“彼此心照不宣,何必要问,我只担心我们这美好的心愿是否有实现的一天。”

  仲孙双成一怔,笑容倏敛,道:“你是说含烟?”

  王寒梅微点螓首,蹙眉说道:“像他这样无缘无故地对咱们姐妹避不见面,成姐你难道放得了心?”

  仲孙双成默然半晌,方始说道:“放不了心又将如何?咱们姐妹可说已是对他情至义尽,他却──”

  喟然一叹,又道:“其实这也难怪他对咱们这样,昔日‘北邙’之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打击,尤其是他,要不然他不会不顾一切地投身深渊、企图自绝,而后他虽大难不死,但却万念俱灰,咱们姐妹之中却又先后加人了雪妹妹和云姑,他自感师仇未报,情孽深重,自然就会──”

  王寒梅听得神色连变,终于忍不住说道:“成姐何以知道的如此清楚?”

  仲孙双成娇靥上掠过一丝勉强的笑意,道:“这道理咱们姐妹都能悟出,你是此中之一,又何必问我,你认为我说得不对么?”

  王寒梅微一抬头道:“我也曾这么想过,不过这只是好的一面。”

  仲孙双成庄容说道:“梅妹,我们都深爱着他,我们也都该相信他,事实上不可能有坏的一面。”

  王寒梅道:“不错,我们都深爱着他,此生此世我们也不能没有他,唯其如此,我才更为惶恐忧虑。”

  仲孙双成说道:“既是前生注定姻缘,我们就无须惶恐,不是前生注定姻缘,我们更无须惶恐,梅妹以为然否?”

  王寒梅点头说道:“我懂,我更知道,但我已深陷情海、不克自拔;此生如若无望,但求青灯贝叶,老死荒山,我也以为成姐必然做如是想。”

  仲孙双成道:“何止是我,几天下有情人亦复如是,不过我却认为梅妹这‘不克自拔’四个字儿错了。”

  王寒梅道:“怎么?”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我以为深陷情海,不必自拔,最好愈陷愈深,纵是永沦底层,我也付之若饴,因为当初是我们自己走向情海。”

  王寒梅茫然说道:“成姐话儿玄奥,我一时难以体会。”

  仲孙双成道:“这道理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因为,爱本来就是一种玄之又玄、极为微妙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到,但在两个彼此互爱的人儿心中,却是感觉的清晰已极,你比我早认识含烟,但我却比你痴长几春,慢慢地你自会明白个中道理,用不着任何人详加解释。”王寒梅默然垂首,但旋即又抬起螓首,幽幽地说道:“成姐以为即将来临的黄山之会如何?”

  仲孙双成道:“梅妹的意思是指含烟?”

  王寒梅默然点头。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道:“梅妹可记得师父临去之前所叮咛的话儿?”

  王寒梅道:“记得,但成姐应该深谙含烟的性情。”

  仲孙双成道:“你以为他敢违拗五位师父及三位师叔的意思?黄山事了,不顾我们地掉头而去?”

  王寒梅道:“他若不敢,他早该来见我们了。”

  仲孙双成道:“不错,他若不敢他是该早来见我们了,但是你可知道,八位老人家心中的打算?”

  王寒梅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除了用武力迫他就范外,似乎没有别的法子。”

  仲孙双成道:“梅妹你又错了,你当知他一身傲骨,不是武力所能迫退的,同时恐怕八位老人家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寒梅呆了一呆道:“成姐以为他敢和八位老人家动手?”

  仲孙双成道:“他不敢,更不会,但出手自卫总可以,逃避更可以,而且柳伯伯的‘天龙身法’冠绝宇内。”

  王寒梅呆了半晌,方始说道:“成姐以为他会逃?”

  仲孙双成失笑说道:“逃字很难听,不如说他飘然而去。”

  王寒梅黛眉一挑道:“我们又不是蛇蝎,更不是无盐嫫母。”

  仲孙双成道:“这句话更难听,不过也许他怕见我们比怕见蛇蝎尤甚。”

  王寒梅黛眉倒挑,愤然说道:“他敢,他可有良心?”

  仲孙双成说道:“套用你一句话,他如不敢早该来见我们了,梅妹更该认清,他是举世最有良心的人。”

  王寒梅一怔,方要说话,仲孙双成已自笑道:“梅妹又胡涂了,是不?这很简单,他不能有负我们任何一人。”

  王寒梅口说道:“那何不干脆一修数好,一齐──”

  仲孙双成笑道:“那岂不让他便宜占尽,独揽宇内巾帼?你何曾听说过有一夫五妻的?”

  王寒梅正为自己失言赧然,闻言颇不以为然地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古来常有,何况我们之间又是情逾手足。”

  “好个大丈夫三妻四妾!”仲孙双成轻呼笑道:“但那毕竟不是正常现象,而且你自知量能容人,可知道别人却容不得他人?”

  王寒梅一怔讶然说道:“是谁?”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云姑。”

  王寒梅神情一震,道:“云姑?会是她,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

  仲孙双成道:“你与云姑,一般年幼天真,不会知道,更不会想到,而我与艳妹年纪较长,早已看出,却是不便说穿,更何况我爹也甚为此事烦恼。”

  王寒梅不敢相信,但入目仲孙双成神态却又不得不信,一时间心中感触万千,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仲孙双成一叹,又道:“他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想云姑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你叫他怎么办?”

  王寒梅突然抬起螓首,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局面就永无法打破了?”

  仲孙双成道:“那也未必一定,世间的事往往会变,而且变得出人意料,谁也不敢断言黄山之会时,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

  王寒梅默然半晌,方始说道:“这么说,届时如果局面依然,我们只有跪下来求他啦?”

  仲孙双成挑眉说道:“那倒不必,也许这样能收效,但果真如此,我们姐妹活下去,已了无乐趣,更无价值!”

  王寒梅道:“成姐以为八位老人家会有别的什么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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