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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条赛逾奔马的激流,横亘于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中。

  草原是一片野草人高的莽原,狐兔出没,鸟雀乱飞,一里许内,难见一丝人烟。

  顺这激流下去,转过三里外的一处狭谷,远远地,可以看到两个村落,分别坐落在激流两岸。

  激流转过狭谷,流势顿缓,幅度陡阔,水色碧绿,清可见底。

  两个村落之后,连绵崇山峻岭,形势蜿蜒,长不知几许。

  仰望峰顶终年云封雾锁,事物难见,间或偶尔云开雾散,除了一片青葱山色外,其他看不到什么。

  这个村落一水之隔,遥遥相对,面水背山,颇似世外桃源。

  这日,天气晴朗,旭日初升,晨曦穿透鱼肚薄云,照射在这隔河的两个村落之上。

  炊烟四起,鸡犬相闻。浓雾渐散,视界渐清。

  在这粼粼生光的波面上,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阵水波荡漾。

  “依呀!”几声橹响,自一片芦苇中缓缓地摇出一只轻小渔舟。

  渔舟之上一前一后地站定一男一女,男的年逾半百,鬓发如霜,身躯微现佝偻,一脸皱纹重迭,颔下一大把白胡子,虽然如此,配上他那一身渔家装束,并不显得老态龙钟,反而显得精神矍铄,恍如壮年。想是数十年水上生涯之历练所致吧。

  站在船头上,躬着身子,抖解渔网,手脚利落熟练,一望而知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渔人。

  站在船尾摇橹掌舵的是位年轻姑娘,面貌娟秀,长发垂腰,一袭紧身青色衣裤,裹在她那成熟的胴体上,益显刚健婀娜,绝无一般女儿家那股弱不禁风的样子。

  由她那薄薄樱唇及一双秋水般妙目上的一对微翘秀眉,更可看出这位俏姑娘性清颇为倔强好胜。

  老渔人白眉轻锁,一张鸡皮般皱纹脸上微挂轻愁,躬身作业。

  俏姑娘面布寒霜,一双秋水妙目直愣愣地盯在对岸,应该是流波的妙目中,却射出两道令人寒栗的仇恨怒火。

  小舟自芦苇中划出后,一直向河心驶去,此际已渐渐地飘过河心。

  老渔人突然站直了身形,转过头去,目光惊恐地轻喝道:“云姑,你是想死啦!还不快摇回去!”

  俏姑娘瑶鼻一皱,冷哼一声道:“爷爷,您怎么老是这么怕事,云儿就不相信那批野人一般的狗东西,敢把咱们怎么样!”

  老渔人老眼一瞪:“胡说!你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一点儿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爷爷活了这六七十年来,可曾怕过什么人?”

  微微一顿,咽然一叹,脸色一转,黯然地又道:“如今年纪老啦!英雄暮老,岁月无情,爷爷这份争强好胜的心也随这穿梭日月、流水年岁淡薄得一丝也无了!拿刀动杖,辄动拳脚,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爷爷这把老骨头是不行啦。”

  “爷爷!”俏姑娘秀眉微轩说道:“您老人家一向不服老,今儿个是怎么啦?”

  “唉!”老渔人轻叹一声道:“傻丫头,爷爷又何尝愿意人家说我老?只不过在冰冷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罢啦!这些个你现在还不懂,等到了……唉!现在给你说这个干什么,说破了嘴你还是不懂,总而言之,爷爷老啦,不愿多事招惹这批东西,若是时光倒退廿几年哪!哼!”

  “爷爷!”俏姑娘娇笑一声,不胜羡慕地道:“您老人家几十年前一定是个大英雄!”

  “英雄?”老渔人冷笑一声,颇似自嘲地道:“几十年前,这一带着提起我‘浪里蛟’徐振飞来,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尊,但是这几十年后的今天,‘浪里蛟’却变成了狗熊啦!”

  微微一顿,不胜感慨伤感地又道:“江湖上刀口舐血的生涯不能沾上,一旦沾上,哪怕是沾一点儿边儿,想脱都脱不掉了,你爹妈就是一个很显明的例子,虽然说死得很惨,但那只是百万人中之一对,也许比旁人还幸运的多!唉!云姑,你老是一天到晚埋怨爷爷只传你水里功夫,和一些防身拳脚,你那知道爷爷的用心良苦呀!爷爷年纪老了,人上了年纪,火气就会跟着消减,不会也不愿去惹事生非,你不同,你年纪轻,世故浅脾气倔强好胜,忍耐不够──”

  “好啦,好啦!爷爷!”俏姑娘神情窘迫,不胜娇羞,伸玉手轻掩双耳,佯嗔说道:“您也真是的!就会骂云儿,您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儿?说不定还不如云儿现在呢。”

  老渔人苦笑一声,说道:“对!爷爷不该骂你,你说得不错,爷爷像你这么大时,确实不如你,不过,也即因如此,爷爷才不愿你再蹈你爹妈覆……”

  “辙”字尚未出口,目光一扫河水,神情一震,忙轻喝道:“云儿,咱爷儿俩只顾谈话,船已快抵对岸,还不快摇回──”

  突然,一阵铃响,一枝响箭由对岸划空射来。

  老渔人神色一变,匆忙微一偏头,响箭擦耳而过,“砰”地一声钉在船舱上。

  俏姑娘面色一沉,秀眉挑处,方待喝骂。

  一个冰冷话声已自对岸一片芦苇中传出:“老鬼大胆!竟敢超越界限,敢是活腻了么?还不与爷爷滚回去!”

  俏姑娘忍耐不住,秀眉一挑,脱口叱道:“狗──”

  “住口!”老渔人突然喝声,微微一顿,面色灰白,须发俱动,似是强忍怒气地轻喝道:“云姑。不许还口,还不快划回去。”

  俏姑娘一见自己爷爷脸色,那敢违拗,一双妙目满含仇意怒火地,狠狠地向适才冰冷话声传出处盯了一眼,一语不发掉过船头,缓缓地划了回去。

  船过河心,老渔人方始吁了一口大气,怒声说道:“云姑,你这孩子怎地这么不听话,告诉你多少次,这批人惹不得,这批人惹不得!你总是不听,你真要把爷爷给气死不成。”

  俏姑娘花容一变,沉默半晌,方始泫然欲泣地狠声道:

  “爷爷,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猖獗下去?这种受欺凌压迫的日子何时方了。”

  老渔人此话入耳,一双白眉往上一耸,倏又怒态一敛地喟然叹道:“与其不敌强碰之,不如忍气吞声躲避之,云姑,你自己也应该明白,对岸是天性慓悍,各人谙武,终年以搏斗屠杀为常事的猎人,而咱们这边虽说每人俱是身体颇称粗壮,但究竟是一批丝毫不谙武技,民风淳厚的老实渔民,说什么也不是那批人的对手,和他们搏斗何异以卵击石,以羊搏虎?就算咱爷儿俩略通武技,但双拳难抵四手,好汉不敌人多,敌众我寡,不但与事无补,反而有害咱们这边儿数百家生命财产安全,咱爷儿俩羊入虎口,更难幸免,再说受欺凌,受压迫的又不止咱们一家,能忍就多忍点罢,要说这种日子……唉!过一天算一天,过到何时算何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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