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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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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敢往下看,一上了樹,立即穿越枝葉往隔壁掠去。 他從這邊的樹上,到了隔壁的樹上,然後又從隔壁的樹上下來,制住了站在樹下暗影裏的一個黑衣漢子。 「說,馬姑娘住在什麼地方?」 黑衣漢子沒說話,他沒辦法說話,抬手指了指,指的是微微燈光的林木叢中。 從燈光,可以隱約看出,那是坐落在林木之中的一座小樓。 李燕月一指點下黑衣漢子倒了下去,他永遠起不來了。 他進來之前已經決定,進來之後,除了馬麗珠,凡是知道外人進來的,都不讓他活著。 好在這兒的人,不是查緝營的,就是洪門天地會第九旗的人,無論是哪方面的,都死有餘辜。 他在暗影裏疾撲小樓,一進林木叢,馬上飛身上樹,從暗中搖晃地挨近小樓。 在最近小樓的一處枝葉中,他輕撥枝對外看,小樓就在丈外,相當精雅的一座,柔和的燈光,來自樓頭。 樓頭,一圈朱紅欄杆,燈光透自紗窗,從半開的紗窗裏,他見了窗裏的人。 一個人,一個女子,一動不動的坐在燈下只看得見背影是美好的,熟悉的。 是姑娘馬麗珠,應該是。 他吸一口氣,忍住心底的痛,抑制住心裏的激動,長身而起,直落樓頭朱欄暗影裏,輕推紗窗,以身翻了進去,點塵未驚。 那女子茫然未覺,一動未動。 他輕輕的叫了聲:「麗珠。」 那女子怔了一下,然後猛轉身。 李燕月一驚。 不是姑娘馬麗珠,蒼白的一張臉,枯瘦、憔悴,姑娘馬麗珠哪是這個樣兒的。 那女子已經站起,臉上倏泛驚喜:「小月。」 是馬麗珠。 李燕月心裏一鬆,也為之泛起一陣刺痛。 姑娘馬麗珠,張家口、北京城前後沒有多少時日,竟被折磨成這個樣兒,完全變了個人。 讓人怎麼不悲?怎麼不痛? 李燕月定神做強忍:「麗珠。」 姑娘撲過來握住了李燕月的手,姑娘的手乾瘦而冰涼,不復昔日的圓潤柔滑:「小月,你,你怎麼來了?」 李燕月道:「趙風找到了我,他都告訴我了──」 姑娘臉色一變。 「在趙風沒找到我以前,我就在第九旗了──」 姑娘臉色慘變,突然鬆了李燕月的手,抽身後退,低了頭,身軀泛起了顫抖。 李燕月忍著,把來京之後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姑娘雙肩聳動,終於哭出了聲。 李燕月沒勸,也沒說話,他知道,姑娘的悲痛與委屈,積壓在心裏太多時日了,需要做個盡情的發地,否則一旦攻了心,那會要人命。 同時,他也知道,此時此地,在這種情形下,用盡世上的安慰問句、字眼來勸,也是於事無補。 所以,他忍著心裏的刺痛,讓姑娘盡情的發洩。 而,姑娘馬麗珠,只哭了一下子,旋即就猛然抬起螓首,嬌靨上還有淚跡,睫毛上也吊著晶瑩的淚珠,但是臉色卻平靜得像一泓止水,而目還透著一絲驚人的冷意。 李燕月心頭一震,道:「麗珠──」 姑娘淡然道:「不要緊,我已經習慣了,要是終日以淚洗面,我早就哭死了,剛才,乍見你,我像遇見了親人,忍不住,現在那一陣已經過去了──」 李燕月為之默然,他能說什麼,又能怎麼說? 姑娘話鋒微頓,接著問道:「你都告訴我了,我也明白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先聽聽你怎麼說。」 「這是我的命,現在他是我丈夫。」 「你只為你?」 「我還能怎麼說。」 李燕月吸了一口氣:「麗珠,你既然這麼說,為私,我可以放過他,但是為大局我必得殺他。」 「你不該來問我。」 「我來,不只是為問你。」 「你要幹什麼?」 「救你出去。」 「我不需人救,如果我想走,怎麼走都走得了。」 這個「走」,指的不只是走。 李燕月道:「那你……」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還能怎麼樣?」 「你就這樣認命了?」 「不認命又能怎麼樣?不認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我死不足惜,也隨時可以死,但是──」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李燕月明白,道:「麗珠,要是我能保證──」 「保證什麼?」 「保證任何人動不了『張家口』……」 「要不為『張家口』,我隨時可以死你能這麼保證,也就是說,我可以放心的死了。」 李燕月一怔,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這時他怎麼說,就算他真打算犧牲她,當著她,當著面他也不忍出口,何況他根本就不忍犧牲她。 姑娘淒婉一笑:「別在意,我是跟你逗著玩兒的,你真能保證?」 李燕月毅然道:「我能,但是,麗珠,你不能──」 「我不能死,是不是?那麼你說,我又怎麼活,活下去怎麼算?」 李燕月為之默然,也為之黯然。 事實很明顯,不論怎麼做,擺在姑娘馬麗珠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條。 李燕月腦中盤旋,正打算把不想說,不忍說的話說出口。 姑娘馬麗珠淒婉一笑,又道:「我知道你很為難──既然你非殺他不可,既然你能保證『張家口』不受傷害,你就放手去做吧!」 李燕月心裏一跳,忙道:「麗珠,那你──」 姑娘馬麗珠幽幽道:「雖然明知道,死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絕對比悲痛淒慘的活一輩子好,但是為了不讓你為難,我願意活著。」 李燕月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他感覺得出,他的手在顫,姑娘的手更冰涼,他啞聲叫道:「麗珠──」 四目凝望著,馬麗珠道:「這門親事,我當初就不願意,可是拗不過爹,我也沒有在意,但是那天你到『張家口』,我清晰地覺出這個婚約不對了,我跟到京裏來,也是為找你可是還……也許這是我的命,也許咱們沒緣分,我能說什麼,能怪誰?」 話鋒微頓,姑娘從李燕月的手裏抽回了手,道:「我已經盡量在忍了,不要害我忍不住了。」 姑娘的語氣柔和,話也說得相當平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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