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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原來莫滄江跟白玉堂是一路人,是白玉堂的親信心腹,那麼他當日對自己說的話,就沒一句可信的了……

  莫滄江又怎會偷了白玉堂的東西,背叛了白玉堂?他分明是偷了自己的那片紫貝葉啊?莫非莫滄江偷了自己的那片紫貝葉後想據為己有,沒讓白玉堂知道就逃走了。結果還是被白玉堂知道了,才派人追緝他搶奪那片紫貝葉不成……

  想到了這兒,他突然收回目光,望著眼前黑衣漢子道:「你真不知道莫滄江偷了總管大人的什麼東西嗎?」

  那黑衣漢子見韋慕嵐不說話,兩眼望天。神色不住變化,只當是韋慕嵐要在他身上打什麼主意,正嚇得心驚膽戰,皮麻肉跳,聞言一抖索,忙道:「啊,啊,我……我真不知道!」

  想必是真不知道了,假如莫滄江是因為帶走了那片紫貝葉而被白玉堂派人搜尋追殺,他擺了手,道:「那就……」

  「算了」,兩字還沒有出口,他突然目閃寒芒,飛起一指閉了眼前黑衣漢子穴道,然後右手抓住他,左手抄起地上黑衣漢子,腳一抬,地上匕首飛出老遠,閃身騰射沒入了黑黝黝的廂房中。

  他剛隱入廂房中,院子裏如飛射落一人,那又是個穿黑衣的漢子,腰裏佩著一柄長劍,抬眼四下觀望,嘴裏低低叫道:「老吳,老許,出來,出來,我傳話來了。」

  還好他沒看見丟棄在花叢中的那柄長劍,韋慕嵐只顧著兩個人跟那柄匕首,匆忙間忘記了還有一柄長劍。

  只聽黑黝黝的廂房裏傳出適才黑衣漢子話聲:「老蔡嗎?我跟老許在這兒,什麼事呀!」

  那姓蔡的黑衣漢子「哦」地一聲回身說道:「原來你倆……真好,他奶奶的真好,大夥兒在四下裏跑斷了腿,你兩個卻躲在這兒享福,快來吧,別他奶奶的縮著了,人家早他娘的到了千里之外了!」

  「噢,出了千里之外了,哪兒呀?」

  姓蔡黑衣漢子可沒留意那兩個為什麼不馬上出來,當即說道:「千里之外就是千里之外,誰知道是哪兒,反正他騰不了空,入不了地,天涯海角都要找上他的,要不然倒霉的是咱們,莫滄江這老龜孫真他娘的害人……咦,你兩個幹什麼縮著呀,這兒走了,回去交差吧!」

  「出來了。」聽那姓吳的黑衣漢子在廂房裏答應一聲,隨著這聲答應,一條黑影疾掠而出。

  姓蔡的黑衣漢子一怔,旋即破口罵道:「怎麼,誰還不知道誰有多少,還跟我來這一手,你……」

  餘話還沒有出口,他已看清了來人既不是老吳,也不是老許,而是個俊美英挺的陌生人,他明白了,一驚剛要抬手,可是他太慢了,只覺喉結上挨了一下,氣一閉,眼一黑,乖乖地躺下了,這一睡不知道要睡多久。

  ***

  天亮之後,韋慕嵐坐在城門口一家酒肆裏,他拿著酒杯眼往外看,蹄聲盈耳,只見十幾撥夾雜著碧眼黃鬚大漢的官家好手,人人跨坐在蒙古種高頭健馬上飛也似地馳出了城,百姓們畏縮著躲得遠遠的。

  倒霉的是兩旁民家,一陣陣被鐵蹄激起的塵埃直往門裏捲,哪一個膽大不要命的敢哼一聲。

  在這十幾撥健騎過去不久,韋慕嵐站起身來會過酒賬出了酒肆,他也要跟出城去。

  而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對街一家客棧門裏,有個白色的人影一閃,那白色人影無限美好,分明是……

  韋慕嵐心裏一跳,暫時把跟蹤那十幾撥健騎的打算置諸腦後,三腳並成兩步地趕到了對街。

  進了這家客棧,櫃檯裏只有一個伙計在擰著布擦櫃檯,一見有人進門,把布往水桶裏一丟,一邊把濕淋的雙手往身上抹,一邊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客人早啊,要住店小號有乾淨上房……」

  韋慕嵐截口道:「小二哥,剛才進去一位姑娘……」

  伙計明白了:「噢」了兩聲,瞇著眼搖頭笑道:「公子爺,你可看錯人了,人家是小號的客人,由外地來的,娘兒倆住在一起,可是好人家的姑娘……」

  敢情他會錯了意,韋慕嵐眼一瞪道:「你胡說什麼,她是我……我的親戚!」

  伙計一愣,忙賠笑打拱作揖:「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弄錯了,是我瞎了眼!公子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行船,我當是……嘿嘿,公子爺千萬包涵,千萬……」

  韋慕嵐板著臉道:「下次看清楚人,說話也留神些,錯非是我,換個人非打你的嘴不可,說,她住在哪一間?」

  伙計一邊稱謝,一邊往後指:「就在後院正對面頭一間上房裏,公子爺只要進了後院,一眼就可以看見……」

  韋慕嵐沒再聽下去:邁步走了過去。

  伙計望著他的背影直伸舌頭:「乖乖……」

  果如伙計所說,韋慕嵐一進後院就看見了,他看見正對面頭一間上房的兩扇門敞開著,屋裏坐著個身材美好的白衣女子在低頭想心事,他沒看見她的臉,可是他一眼就認出她正是溫娃娜,因為對他來說,溫娃娜的倩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知怎地,突然之間,他的心跳得很厲害,他幾乎失去了走過去的勇氣,但是另一個意念在驅使他邁步,驅使他往前走,他終於被一個意念克服了。

  他不安地走了過去,往門口一站,他更不安了,她仍低著頭在想心事,根本沒發覺房門口站著個人,他沒勇氣叫她,好半天才鼓足了勇氣輕輕喊了一聲:「姑娘!」

  白衣女子聞聲抬頭,正是溫娃娜,她先是一驚,繼而嬌靨上浮起一片複雜的異樣神色,脫口說道:「是你……」

  韋慕嵐強笑點頭,道:「是的,姑娘,是我,還記得嗎?」

  霎時間,溫娃娜轉趨平靜,嬌靨上的神色中帶著些冷漠,微一搖頭,淡淡說道:「忘了,我接觸過的男人很多,不記得你是哪一個了!」

  韋慕嵐懂這話,好不窘迫,他道:「姑娘,我是來道歉的,以前是我錯了!」

  溫娃娜眨動了一下美目,長長的睫毛一陣翕動:「道歉,道什麼歉?錯了?你又有什麼錯,不,你不必道歉,也沒有錯,我是個天生的蕩女淫娃,凡是正經的男人沒有一個不鄙視我,沒有一個不厭惡……」

  韋慕嵐忙道:「不,姑娘,你不是……」

  「誰說的?」溫娃娜道:「你罵得還不夠嗎?嫌我髒,嫌我下賤,我的東西你不碰,我碰過你的身子你要用刀把那塊肉割下來……」

  韋慕嵐好不難受,道:「姑娘,以前是我有眼無珠,審人不明,如今我明白了,誠心誠意來向姑娘道歉,只向姑娘祈求寬恕!」

  溫娃娜道:「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要我寬恕你?」

  韋慕嵐道:「不這樣我一輩子良心不安!」

  溫娃娜道:「你言重了,你我萍水相逢,緣僅不過數面,一不成朋,二不算友,你有什麼好不安的,我認為沒這個必要,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別把我放在心上不就行了嗎?」

  韋慕嵐搖頭說道:「姑娘,我做不到。」

  溫娃娜目光一凝,道:「你做不到什麼,哪一點?」

  韋慕嵐道:「沒有姑娘的原諒,我這輩子無法心安!」

  溫娃娜似乎有點失望,「哦」地一聲道:「我還當你不能不把我放在心裏呢,原來不是……」

  韋慕嵐心頭一震,道:「姑娘,我……」

  倏地住口不言。

  溫娃娜美目一睜,道:「你什麼?」

  韋慕嵐臉上一熱,道:「沒什麼!我是說,只求得姑娘兩字寬恕,我馬上就走!」

  溫娃娜道:「馬上就走?你要上哪兒去?」

  韋慕嵐不願意告訴她實情,道:「我要去辦點事。」

  溫娃娜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不是去跟蹤那些騎馬出城的人?」

  韋慕嵐心中一震,脫口說道:「姑娘知道……」

  溫娃娜道:「我在這家客棧的門裏,看了你老半天了,我發覺你一直注意著那些人,等那些人出城後你就出了那家酒肆,不是想跟蹤那些人是想幹什麼?不過,我沒想到你會看見我,更沒想到你會捨棄了他們找到這兒來。」

  韋慕嵐沉默了一下,道:「我認為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比我先求得姑娘的寬恕來得重要。」

  溫娃娜道:「你把這件事看得這麼重嗎?」

  韋慕嵐道:「是的,姑娘,否則我不會……」

  溫娃娜道:「是不是也把我看得同樣重要?」

  這,這赤裸裸的大膽一問,要韋慕嵐如何回答?他心神震動,大感為難,一時沒有說話。

  溫娃娜淡然一笑,搖頭說道:「我就知道不是,讓你為難我很抱歉,也很不安,本來嘛,萍水相逢,緣生不過數面,而我給人的印象是那麼惡劣那麼壞,你怎麼會……好了,我不耽擱你了,你走吧。」

  韋慕嵐恨不得分辯幾句,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說,因為他告訴過鳳姑絕不可能的,他暗暗心中激動道:「這麼說,姑娘是寬恕我了。」

  溫娃娜道:「難道非得到我的寬恕,你才能安心地走嗎?」

  韋慕嵐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溫娃娜搖頭說道:「那麼,你別走了,我不會說的,絕不會。」

  韋慕嵐呆了一呆,道:「這是為什麼,姑琅?」

  溫娃娜道:「因為我一說你就要走了,我不希望你走。」

  這夠了,這已經很夠很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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