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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何九如著實地一怔,圓睜著睡眼,道:「丫頭,你,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兒?」

  鳳姑含笑說道:「燉隻雞給韋大哥補補不好嗎?」

  何九如道:「好,當然好,怎麼不好,只是,你不生氣了?」

  鳳姑笑了,笑得很輕淡,道:「有什麼氣好生的,我想了一晚上,想通了,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我跟韋大哥剛見面,人家有人家的過去,我有我的未來,我憑什麼生人家的氣,管得著嗎?」

  這不是好話,何九如焉得不懂,他眉峰一皺,道:「鳳姑,你這是……」

  鳳姑截口說道:「爹,水給您打好了,您快去洗把臉吧,我要殺雞了,待會兒還得好忙一陣子,韋大哥今天不是要走嗎?他來去匆匆,前後不過三天,我也算給他餞個行!」

  何九如的眉峰皺得更緊,心也在往一塊兒揪,道:「丫頭……」

  鳳姑道:「爹,水給您打好了,您快去洗臉吧,我忙著呢,不跟您說話了。」說完了話,她扭過頭去忙她的了。

  何九如站在她背後好一會兒,終於他沒說二話地皺著眉轉身走了,一顆心沉甸甸的。

  他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臉,然後到了韋慕嵐躺著的房裏,房中,韋慕嵐睜著一雙眼在出神。

  何九如一看就明白了八分,他喚了聲:「慕嵐,你也醒了!」

  韋慕嵐含笑點頭,笑得有點勉強:「何伯,您早,您請坐!」

  何九如默默地拉過椅子坐在床前,坐定,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抬眼望向韋慕嵐:「慕嵐,你什麼時候醒的?」

  韋慕嵐道:「何伯,我剛醒,今天覺得好多了,正如您所說的,我今天就可以走了,全仗你高絕的醫術!」

  何九如道:「覺得好多了就好,只是,慕嵐,你真打算今天走?」

  韋慕嵐雙眉跳動一下,道:「是的,何伯,您跟鳳妹平靜慣了,多我一個不方便,也太打擾……」

  何九如道:「慕嵐,你這是見外!」

  韋慕嵐淡然一笑,道:「何伯,我知道您跟鳳妹都沒拿我當外人,只是我說的是實情也是實話,我早一天走,您這兒就會早一天平靜了!」

  何九如的那顆心,猛又往下沉,他想說話,但他沒開口。

  韋慕嵐接著說道:「再說,謝姨的遺骸,我也希望能早一天帶回去,還有那兩片紫貝葉,早一天拿到它總是好的。」

  何九如道:「我一直忘了問你,你義父現在……」

  韋慕嵐道:「雁蕩大龍湫,希望您南行時能去住些日子,他老人家這多年來一直想著您,念著您!」

  何九如點頭說道:「雁蕩大龍湫,那兒永遠是個好地方,也只有你義父才配住在那兒,我……將來再說吧,許多年來,我一直沒有他的訊息,所以一直也沒能去看他,將來……唉,將來的事誰能預料,要能去我會去的,慕嵐!」

  韋慕嵐應了一聲。

  何九如凝目問道:「你真是剛醒麼?」

  韋慕嵐臉上有點紅,但是他微揚眉梢點了頭:「是的,何伯!」

  何九如道:「你……你沒聽見什麼?」

  韋慕嵐臉又一紅,道:「何伯,您是指……」

  何九如指了指後牆,道:「剛才我跟你鳳妹在後面說話……」

  韋慕嵐搖頭說道:「沒有,何伯,我沒有聽見。」

  何九如道:「慕嵐,你仔細看看,邊後牆薄得很,也不是磚砌間。」

  是不錯,後牆很薄,是薄薄的一層土牆,後面有點動靜,屋裏該聽得一清二楚,同樣地,屋裏有人說話,若不是把話聲壓得很氐,在後面也清晰可聞。

  可是,這時候屋後就沒有動靜,想必鳳姑不在。

  韋慕嵐的臉霎時漲得好紅,他沒有說話。

  何九如暗暗嘆了口氣,道:「慕嵐,你該能瞭解何伯的心,你有什麼打算?」

  韋慕嵐遲疑了一下,道:「何伯,您是說……」

  何九如道:「慕嵐,你要是跟何伯裝糊塗,那是你不該!」

  韋慕嵐閉了一下眼,道:「何伯,如果您一定要我說,我只有這麼說,別的打算我沒有,我只想趕快研習紫貝葉上的武學,然後拼著這條命跟白玉堂鬥一鬥……」

  屋後「叭」地一聲,不知是什麼摔了。

  何九如兩道眉猛然一皺,道:「慕嵐,鬥白玉堂是在所難免,但拚命卻大可不必!」

  韋慕嵐道:「不,何伯,他害了謝姨,等於害了我義父一輩子,毀了他老人家一生,且不談他老人家對我的養育之恩,就衝著這份情,這種感天地、泣鬼神的真情,我也該豁出這條命去。」

  何九如目中異采一閃,道:「慕嵐,你也是個性情中人!」

  韋慕嵐道:「何伯,只有您知道,其實只有您知道也夠了!」

  何九如的心為之一跳,道:「慕嵐,你想讓多少人知道?」

  「想?」韋慕嵐淡然笑道:「何伯,這種事是不能強求的!」

  何九如笑了,那是浮自心底、深溢於唇角的一絲爽朗笑意,他說了一句,這一句只有他自己聽得見:「小兒女輩的心,可真棘手……」

  他輕咳一聲道:「其實,那也不必強求,慕嵐,你歇著吧,我還得給你煎藥去,我認為你還是多喝兩劑……」

  韋慕嵐道:「一直讓您受累,其實,我自己覺得出來,我現在完全跟常人一樣,背上一點也不痛了。」

  何九如眉峰微微一皺,旋即微笑說道:「那……那就再喝這一次吧!」

  說著,他行了出去。

  韋慕嵐閉上了眼,再睜開時,這兩眼有點濕。

  何九如走了之後,就沒再進來。

  快晌午的時候,門簾掀動,韋慕嵐的心一陣跳動,進來的是鳳姑,她兩手端著一碗雞肉,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她臉上掛著輕淡的笑,很自然,進門便道:「韋大哥,你趁熱吃了吧,我爹讓我給你燉的!」

  韋慕嵐欠身坐了起來,他仍感到有點虛,頭也有點昏,但他到底坐了起來,含笑說道:「謝謝,讓你受累了!」

  伸雙手把一大碗雞肉接了過來。

  鳳姑道:「燙!」

  韋慕嵐道:「不要緊,剛燉好的,總是會燙的!」

  鳳姑道:「那麼你就趁熱吃了吧,我爹說不許剩!」

  韋慕嵐點了點頭,道:「你不吃點?」

  鳳姑搖了搖頭,道:「不,這是專為你殺的!」

  韋慕嵐道:「在何伯這兒打擾了好幾天,累得何伯跟你吃不得吃,睡不得睡,我心裏很不安?」

  鳳姑淡淡一笑,道:「沒關係,也算不了什麼,好在也就那麼幾天!」

  韋慕嵐剛喝了口雞湯,聽了這句話,他差點沒能把雞湯咽下去,他也淡淡地笑了笑,道:「所以我希望傷勢能趕快好,吃完了這碗雞,體力定然大為充沛,應該是馬上就可以走了!」

  鳳姑又笑了笑,但有點勉強,道:「希望這碗雞能有這種神效,你請慢慢吃吧,吃完了叫我一聲,我來收碗!」

  說完話,她扭身走了。

  韋慕嵐端著那碗雞坐在那兒,他這時候才覺得它燙手,而且有難以下嚥之感。

  但是不吃怎麼好,他何以對何伯?吃了,終於吃了,他咬著牙把一碗雞吃得點滴不剩。

  吃完了之後,他探身把碗放在桌上,然後,他試著要下床,終於,他慢慢地下來了,可是他想掉淚。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難受,身上除了有點乏力,頭也有點昏外,別的已經沒什麼了,可是他就是心裏難受!他試著活動活動,剛動的時候,頭猛然一昏,他連忙扶住了桌子,他一身傲骨支持著他繼續試。

  沒一會兒,他已經能來回走動了,頭也不那麼昏,身子也不那麼乏力了,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步履聲。

  跟著,門簾一掀,何九如走了進來,他一見韋慕嵐已經下了床,不由一怔,連忙說道:「怎麼,慕嵐你……」

  韋慕嵐含笑說道:「何伯,不要緊,我已經走了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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