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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鳳姑突然抬頭說道:「爹,別拿我比她?」

  她那嬌靨,煞白得怕人!清臞老者沒理她,接著說道:「可是好景不長,我說過,你也知道了,我秉承祖傳醫術,繼承先人的遺志,長年在外行醫救人,很少在家,在一次三個月外出返家的時候,我發現鳳姑的娘不見了,幼小的鳳姑一個人睡在床上,臉上有淚,虛弱得僅剩奄奄一息,她是太餓,太累了……」

  說到這兒,他有一陣出奇的激動,微微一頓,平靜了自己一下之後,他緩緩接道:「還好,這孩子命大,她沒餓死,在床上,有鳳姑的娘留給我的一封信,信上說,她厭倦了這種孤寂的生活,跟一個懂得愛懂得生活情趣的人走了,為怕我過分傷心,也為我們家一點骨血,她把孩子留了給我,希望我善撫鳳姑,別再找她,甚至於把她忘掉,全當我沒有她這個妻室……」

  頓了頓,接著說道:「等我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之後,我又在床頭牆上發現了一隻掌痕,入牆三分,整齊如刀削……」

  韋慕嵐脫口說道:「老人家,是殘掌?」

  清臞老者點了點頭,道:「是的,年輕人,我的見聞不算太差,只我一眼便認出那是粉秀士白玉堂獨步宇內、威震武林的殘掌……」

  韋慕嵐道:「這麼說,是白玉堂他……」

  清臞老者淡然強笑,道:「年輕人,你想還有誰?」

  韋慕嵐雙眉高揚,道:「老人家,他這是什麼意思?」

  清臞老者道:「不外是想借他這威震宇內的殘掌掌痕恐嚇我,叫我從此死心,別再四處找尋,自招殺身之禍……」

  淡然一笑,搖頭說道:「謝謝他給了我這一條線索,我並沒有被他嚇倒,十五年來我帶著鳳姑窮搜四海,遍覓八荒地找他,天涯海角我都走遍了,其間,我也聽說他失蹤了,可是我並不死心,如今……年輕人,我算是終於找到了他……」

  韋慕嵐道:「老人家,皇天不負苦心人!」

  清臞老者點頭說道:「是的,年輕人,皇天不負苦心人,我不怕苦,只見著我的女兒日益長成,心裏雖苦也甜……」

  鳳姑香肩一陣聳動,這時候她哭了……

  清臞老者道:「鳳姑,忘了,我說過,何家人永遠不許流淚!」

  鳳姑微微點了點頭,哽咽著道:「爹,我知道,我不哭了!」

  果然,她的香肩停止了聳動。

  清臞老者微一搖頭,道:「其實,年輕人,我的心裏並沒有恨,我只是氣,她可以離開我,但她撇下自己的親生不顧,尤其她才三歲,究竟是太以狠心,太以絕情,人間悲劇莫過於此,世間之忍人也莫過於此,我真沒想到,一個出身大家閨秀的她,竟會是這麼經不起……唉,在結婚之當初,我就曾考慮過,她嬌生慣養,享慣了榮華富貴,我是不是適合她……」

  鳳姑道:「爹,沒有這一說!」

  「不,鳳姑。」清臞老者搖頭說道:「你還年輕,你不懂,過一輩子的夫妻!」

  鳳姑道:「我永遠不贊成您這說法,我只道女人該懂三從四德!」

  清臞老者微一搖頭,嘆道:「好吧!由你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轉眼望向韋慕嵐,道:「年輕人,你知道,我剛才也說過,我心裏沒有恨,自己的妻室移情別戀,拋棄家跟孩子跟人私奔,我不能全怪人家,所以我並不打算把白玉堂怎麼樣,事實上我也奈何他不得,至於鳳姑的娘……破鏡難圓,覆水難收,一個變了心的人,縱然她再回到你的身邊來,往後的感情難免有一份難以彌補的裂痕,何況她如今貴為總管夫人,不一定會回來跟著我吃苦受累,我只是讓她看看,沒有她我跟鳳姑爺兒倆也能過得很好……」

  鳳姑冷哼一聲道:「就是她回來我也不認她!」

  清臞老者雙眉一聳,道:「鳳姑,我再三告訴你,不許你這麼說、這麼想,無論怎麼說,她都是你生身的娘!」

  鳳姑道:「她不配,她除了生我之外,別的……」

  清臞老者道:「生育之恩該夠了,何況她撫養了你三年!」

  鳳姑道:「可是她卻拋棄了您跟我十五年!」

  清臞老者勃然色變,但旋即他又頹然搖頭道:「我能怪你嗎,我實在不忍心怪你,她可以不願跟我在一起過,但是孩子何辜,她竟也狠心地……」

  忽然頓住轉望韋慕嵐道:「年輕人,我的過去說完了!」

  韋慕嵐道:「老人家,我不知道怎麼安慰您跟何姑娘!」

  「不用,不用,年輕人!」清臞老者搖頭說道:「我是一副既硬又臭的脾氣,鳳姑這孩子跟我一樣,我們爺兒倆十五年來早就慣了,只是提起來難免有點難受而已,過一會兒也就好了,用不著什麼安慰……」

  抬眼接道:「年輕人,最後我要告訴你,我叫何九如,有個號……」

  韋慕嵐一怔,凝目急道:「老人家,您就是有『聖手華佗』之稱的何……何前輩?」

  清臞老者何九如點頭說道:「是的,年輕人,你也知道我這個俗號?」

  韋慕嵐忙點頭說道:「晚輩何止知道,是早就久仰了……」

  何九如搖頭笑道:「年輕人,你捧得我有飄飄然之感!」

  韋慕嵐道:「聽說老人家的醫術稱當世之最,是近百年來武林一大奇人,生平拯危救難,活人無數。」

  何九如笑道:「救人倒是有的,不然我學醫幹什麼,只是活人無數,什麼一大奇人,醫術稱當世之最,我可不敢當!」

  韋慕嵐還想再說,何九如已然搖手說道:「年輕人,別盡說我了,談談你吧……」

  韋慕嵐心裏一跳,道:「老人家,談晚輩?」

  何九如點了點頭,道:「我要指給你一條明路,如果你想雪報這一掌之仇,非得走這條路不可,否則你這輩子絕奈何不了白玉堂……」

  韋慕嵐道:「謝謝老人家,只是那位總管大人是不是粉秀士……」

  何九如道:「年輕人,殘掌是鐵證,再加上你為我描述他的長相、身材,及那梟雄獨有的陰鷙之氣,我敢說他十之九九是白玉堂……」

  韋慕嵐心神大為震動,心想他會是粉秀士白玉堂?他為什麼要害謝姨、對付義父?義父說過,日後在江湖上碰到白玉堂少接近他,卻沒說這個人怎麼壞啊……

  心中念轉,口中卻道:「那麼,請老人家多指點!」

  何九如道:「年輕人,你如果想雪報這一掌之仇,非得另求名師,去找一個人不可,只是這個人是否還健在,他會不會收你,那就全看你的造化了,這個人是……」

  何九如道:「年輕人,南玉、北粉雖然並稱於世,但是論所學,論聲威,『南玉』猶在北粉之上!」

  韋慕嵐呆了一呆,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讓晚輩去找南玉韋……」

  何九如點頭說道:「是的,年輕人,放眼當世,能剋制北粉殘掌的,唯有南玉武學,北粉生平怕的也只有南玉,因為南玉除了所學凌駕於他之上外,還有一種令邪魔低頭生畏的凜然正氣!」

  韋慕嵐心頭猛然一念彈動,道:「老人家,南玉武學能剋制北粉的殘掌?」

  何九如搖了搖頭,道:「年輕人,若要說起來,只能說南玉有一種曠古絕今的武學,是北粉殘掌的唯一剋星。」

  韋慕嵐忙道:「老人家,那是南玉的哪一種武學?」

  何九如道:「說起來那並不是中原武學而是來自天竺的佛門神功,它傳到中原來,較諸達摩一葉渡江時招來的易筋、洗髓二經猶早上百年,年輕人,天竺數百年前有位神而奇的佛門僧人,上一字摩,下一字騰,聽說過沒有?」

  韋慕嵐一點頭,道:「聽說過,他成道較諸達摩還要早!」

  「不錯!」何九如點頭說道:「年輕人,你的見聞不差,你可知道天竺也有一種貝葉?」

  韋慕嵐點頭說道:「晚輩也略知一二,天竺貝多羅樹之葉稱貝葉,天竺人多用以寫經文,《慈恩傳》上有這麼一句話:『經三月安居中集三藏訖,書之貝葉,方編流通』。所以世稱佛經為貝葉。」

  何九如動容說道:「年輕人,你的胸羅更見淵博,由這兒看,你那位義父必是位奇人無疑,年輕人,你沒有說錯,但是我現在說的是貝多羅樹之葉而不是佛經,摩騰神僧圓寂之前,將他一種集畢生心血的神功,寫在兩片貝葉樹的樹葉上,流傳後世,贈與有緣,可巧這兩片貝葉被『南玉』當年無意中獲得……」

  韋慕嵐忍不住脫口說道:「老人家說的可是『紫貝葉』?」

  何九如一怔,訝然點頭道:「不錯,正是『紫貝葉』,年輕人,你知道……」

  韋慕嵐遲疑良久,他才橫心咬牙,抬眼說道:「老人家,晚輩姓韋不姓藍……」

  何九如又復一怔,忙道:「年輕人,怎麼……你姓韋不姓藍……」

  「好哇!」鳳姑突然冷笑說道:「我爹跟我不避蜚短流長,不辭一夜不合眼地救了你,到現在你才有個真姓,你,你好沒良心……」

  韋慕嵐漲紅了臉,窘迫而歉疚地笑道:「姑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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