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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花市大街」在「廣渠門」內,也可以說是在「崇文門」外,不算遠,至少從李玉麟現在的所在地去,並不算遠。

  「花市大街」,西口是「祟文門」大街,也就是「哈德門」大街。

  東口到南、北羊市口。

  再往東,就是鐵轆轆把大街了。

  顧名思義,花市大街是花兒市,「花兒市」,每天早上都有,但是「花兒市集」,卻是逢「四」的日子才有。

  花市大街,中間經過南羊市口、北羊市口,屬於每天一清早的「花兒市」,只有半條街長。

  而且只在路北,路南還沒有。

  「花市兒」,賣的不是什麼鮮花,而是憑手藝,以綾、絹、綢、絨、紙、草,做成各式各樣的「京花」。

  姑娘、太太們,講究把頭髮梳出各種式樣,像元寶髻,麻花髻、大長辮,一戴滿頭的花兒,就是這種花兒。

  這種花兒是這種花兒,但是做花兒的手藝都是一等一的,一朵朵,看上去跟鮮花兒沒什麼兩樣。

  「灶君廟」,坐落在「花市大街」路北,不難找。

  李玉麟順著大街走,一找就找到了。

  天兒都這時候了,花兒市早散了,整條「花市大街」沒什麼行人,「灶君廟」這一帶,人更少。

  兩扇廟門兒開著,一眼望進去,空蕩蕩的。

  李玉麟走了進去,進了廟還不見人。

  這座「灶君廟」,在北京城裏一點兒也算不上是有頭有臉的大廟,不但算不上有頭有臉的大廟,甚至小的可憐。

  轉眼工夫不到就走遍了。

  空蕩,寂靜,沒見著人,半個人影都沒有。

  白妞應該不會騙他。

  那麼郝大魁是臨時出去了,不在廟裏。

  既然現在不在,要找郝大魁就只有一個辦法。

  等!

  心意剛決,李玉麟一眼看見了一雙人腳。

  這雙人腳,在供桌下,只露出一雙鞋底兒。

  要不是桌簾舊了,洗過、縮了水,恐怕還看不見。

  李玉麟心頭一跳,一步邁了過去,伸手撩起桌簾兒。

  他看見了。

  供桌底下躺著個人,說躺,勉強了點兒,應該說是身子蜷曲,半坐半躺,像是硬給塞進去的。

  人,是個中年人,穿一身竹布褲褂兒,個頭挺壯,濃眉大眼,還有點絡腮鬍子。

  他,兩眼瞪得老大,嘴大張著,只是不動,也不說話。

  因為,他已經死了。

  正心窩處插了把匕首,只剩把兒在外頭,一大片血濕透了衣裳,還挺紅的,顯然剛死不久。

  是誰殺了他?

  這個人是不是郝大魁?

  事實上,李玉麟並沒見過郝大魁。

  李玉麟看得心頭震動,正在發怔時──

  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忙扭頭外望,四個人,四個中年漢子已經到了門口,衣著、打扮全一樣,手裏還提著刀。

  在京裏,只有一種人能這樣,是這樣,那就是吃公家飯的。

  看不出是哪個衙門的,但一定是吃糧拿俸的公人。

  怎麼這麼巧!

  四個人,八隻眼睛緊盯著李玉麟。

  一個馬臉瘦高個兒冰冷道:「跟我們走吧!」

  李玉麟放下了桌簾,道:「四位是……」

  馬臉瘦高個兒道:「吃公家飯的。」

  「我是問,四位是哪個衙門的?」

  「哪個衙門的怎麼著?哪個衙門的都管得著。」

  李玉麟道:「四位一定認為是我殺的人?」

  「依你看呢?」

  李玉麟道:「我是來找人的,人沒找到,發現這個人死在這兒……」

  馬臉瘦高個兒道:「這是你的說法,誰可以替你作證?」

  李玉麟道:「可惜這兒只有一個我。」

  「對!」馬臉瘦高個兒道:「要是這兒有第二個活人,我們就不會認定是你,可惜的是,這兒只有你一個。」

  李玉麟道:「剛告訴四位了,我是來……」

  馬臉瘦高個兒截口道:「我們聽見了,而且聽得很清楚,一個字兒也沒漏,只要有人能替你作證,我們就相信。」

  就憑眼前這,還真是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李玉麟一時沒說出話來。

  馬臉瘦高個兒道:「看你像個明白人,應該知道你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走吧!」

  另外三個,就要上前。

  李玉麟突然道:「等一等。」

  「你還有什麼話說?」

  「四位怎麼會到這兒來,怎麼會知道這兒死了人,鬧了人命,不嫌太巧合麼?」

  「你什麼意思?」

  「我懷疑是有人殺人滅口,然後嫁禍……」

  馬臉瘦高個兒笑了,是冷笑:「你倒會替自己脫罪,不用再費心機了,這一帶,我們一天巡查七八回,只因為灶君廟裏最近丟了東西。剛才我們從這兒過,有人告訴我們,有個不像是這一帶的人進了『灶君廟』,我們趕過來看看,就這麼讓我們碰上了,你滿意了吧?」

  李玉麟道:「是誰告訴四位,我進了這座『灶君廟』?」

  馬臉瘦高個兒一聲冷喝:「進來!」

  一個瘦小中年漢子奔了進來,衝那四個滿臉賠笑一哈腰。

  馬臉瘦高個兒冷傲地一指桌簾兒:「撩起來瞧瞧。」

  瘦小中年漢子上前撩起了桌簾兒,嚇一大跳:「哎喲!」一聲叫了起來:「這是……」

  馬臉瘦高個兒,抬手攔住了他,向著李玉麟道:「他是地保,跟你想的扯不上關係……」一頓,問地保道:「死的這個人是誰?」

  那名地保忙道:「回您的話,只知道這個人姓郝,剛來不久,就在這『灶君廟』裏借住。」

  恐怕就是郝大魁了,剛得到的一條線索斷了,這分明是先滅口、後嫁禍,難道白妞──

  李玉麟不願相信!

  真的,他絕不願相信。

  如果不是白妞,那就應該是杜氏兄弟。

  因為,通州方面來的飛鴿傳書,已經無巧不巧的被察鐸無意中截下了。而京城方面,知道他要找郝大魁,可能下手先滅口、後嫁禍的,只有杜氏兄弟。

  當然,也可能杜氏兄弟只是怕他找到郝大魁,先下手滅了口,至於嫁禍,那只是又一次巧合。

  湊巧他找到已然被殺的郝大魁的時候,被這些吃糧拿俸的,把他當成偷兒來查看,碰上了。

  只聽馬臉瘦高個兒道:「你滿意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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