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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裏一根旱煙袋,翡翠嘴兒,湘妃竹子桿兒,可是那煙袋鍋不知是什麼打的,烏黑發亮,還比普通的煙袋鍋足足大出一半有餘。

  這時候時值正午,長板凳上坐滿了背包袱、挽行李的男女老少,亂哄哄的一片,進出幾個精壯漢子在招呼著。

  瘦老頭兒叼著旱煙、閉著眼,在櫃檯裏靠坐著,生似那亂哄哄的吵雜不在他跟前。

  一扇門通往後頭。

  後頭院子一連三進,左右另各三大片跨院,三進後院住人,一進、二進住的是弟兄,最後一進住的是車主三兄弟,外帶婦孺內眷。

  六個跨院,則用來停放車馬牲口、堆積草料,就衝這麼一大片,北六省恐怕找不出第二家。

  這當兒,三進後院裏正同時開飯,跨院裏的馬匹牲口,也都低著頭進食草料,外頭那麼多客人等著呢,吃過飯就得套車上路了。

  突然,「砰」的一聲門板大開,驚動了正在最後一進院子上房裏進餐的龍家三兄弟。

  誰這麼個開門法兒?

  三兄弟剛分辨出是後門方向傳來的聲響,一聲帶著顫抖的嘶叫聲傳進了上房:「大爺……」

  這又是哪一個?

  三兄弟剛一怔,一陣風似的,上房闖進來個人,正是「喜峰口」外路上,倖保一命僅存的那個車把式。

  面無人色,兩眼含著淚,全身帶著顫抖。

  龍家兄弟都一把年紀了,大爺龍行空已在五十開外,二爺龍行雲今年整五十,三爺龍行雨也四十七、八了。

  走腿闖道,江湖多年,經驗歷練兩足,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霍地站起來,齊聲道:「二全……」

  那名車把式砰然一聲跪在飯桌前,嘴唇兒抖了幾抖,才說出話來:「大爺、二爺、三爺,那趟車出事了!」

  就這麼一句話,二爺龍行雲立即把圍坐一桌的婦孺趕了進去,一頓飯硬是就這麼打住了。

  三爺龍行雨人長得猛,性子也一如三國裏那位桓侯張三爺,一拍桌子,震得碗盤齊跳,瞋目大叫:「別這麼沒出息,出了什麼事,站起來說話。」

  那名車把式沒動,嘴唇又抖了幾抖,話沒說出來,淚珠卻成串的落了下來。

  三爺龍行雨濃眉一聳,就要過去。

  大爺龍行空神色平靜,人也夠鎮定,一聲「老三!」叫住了三爺。

  望了跪在飯桌前的車把式緩緩道:「二全,吃這行飯哪會沒有風險,天大的事站起來說。」

  叫二全的車把式沒站起來,但是他說出話來了:「大爺,車隊出事了,就在『喜峰口』外,弟兄們都毀了,李姑娘也讓劫走了。」

  三爺龍行雨臉色變了:「有這種事,哪條路上的,多少人?」

  叫二全的車把式流著淚道:「只一個人,不知道哪條路上的,連個姓名字號都沒有。」

  三爺龍行雨大叫道:「怎麼說?人只一個?你們五輛車十個人……」

  「三爺,那人功力之高,聞所未聞,弟兄們沒能過一招,甚至於連個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胡說……」

  三爺霹靂大喝。

  大爺龍行空伸手攔住了三爺,他的神色已經不如剛才那麼平靜了:「一個人,沒留姓名字號,弟兄們沒機會過一招,二全,你從頭到尾說給我聽聽。」

  叫二全的車把式流著淚,啞著聲,把喜峰口外路上遭遇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這一遍,震住了龍家兄弟,霹靂火般的龍三爺傻住了,連大爺龍行空臉色都變了。

  「龍家車行」二十年沒出過一點事兒。

  但大爺說的對,幹這一行不會沒有風險。

  無如,像這種事,這麼一位人物,這麼高絕的武功,確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只聽叫二全的車把式又道:「大爺、二爺、三爺,車隊我帶回來了,雖然別的沒有損失,但是我不敢帶回車行來,壞了車行往後的生意。所以我把車隊停在關口外,一個人跑回來報信兒,二全我該死,弟兄們都毀了,我也無顏獨活,謝您三位的大恩。」

  一個頭磕下去,再抬起頭時,右掌揚起,直劈天靈。

  大爺龍行空儘管臉色都變了,人畢竟還能力持鎮定,一眼瞥見叫二全的車把式要自絕,沉喝聲中,人已拔起,一掠過桌,左腳一抬,正踢在叫二全的車把式右手肘上,猛一痠麻,一條右臂立時無力垂下。

  大爺接著喝道:「不是你的過錯,你這算什麼?」

  「大爺!」叫二全的車把式低頭痛哭:「可是弟兄們都毀了……」

  大爺龍行空兩眼閃起了淚光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走腿闖道,本就是刀頭舐血,朝不保夕,路死路埋,溝死溝葬……」

  三爺龍行雨突然大叫如雷,震得整座上房撲簌簌作響:「我就不信這個,龍家車行在這條路上闖了近二十年……」

  二爺龍行雲忽然臉色大變,手一抬,攔住了三爺:「老三,住嘴!」

  回過手來,劈胸一把揪住了叫二全的車把式,急急喝問道:「二全,你剛說誰被劫去了?」

  叫二全的車把式道:「二爺,李姑娘……」

  大爺龍行空、三爺龍行雨剛才都沒留意,現在都不禁一顫,同時脫口大叫:「李姑娘?」

  大爺再也無法力持鎮定了,身軀一晃,砰然一聲坐回了椅子上。

  二爺手不自覺的一鬆,又是砰然一聲,叫二全的車把式摔在地上,二爺他圓睜了眼、張大著嘴,傻住了。

  只聽三爺他一聲厲叫,只見三爺他疾轉身軀,邁步就走。

  大爺忙抬手,急叫:「老三,站住!」

  儘管三爺在極度的驚急之中,卻不敢不聽這位長兄的,他立即收勢停住。

  大爺道:「老三,你要哪兒去?」

  三爺卻沒回頭:「我去把這條命拼了,也要救回李姑娘。」

  大爺臉上閃過抽搐:「照二全那麼說,合咱們三兄弟之力,也難在那人手下走完十招,你一個人去了哪是對手?」

  三爺霍然回身,鬚髮皆動:「大哥,不是對手,大不了血濺屍橫把命留在那兒,可是李姑娘遭劫,咱們怎麼跟李家交代?」

  大爺臉上再閃抽搐:「李姑娘遭劫,咱們兄弟三個都該死,可是,咱們兄弟這三條命是送給誰、留在那兒?」

  不錯,照倖保一命,回來報信兒,這個叫二全的車把式的說法,既不知道那白衣人的姓、也不知道那白衣人的名,甚至連那白衣人往哪兒去了都不知道,上哪兒找那白衣人去?

  難道兄弟三人,仍跑到「喜峰口」外,車隊出事的地點去等、去碰?那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再說,就算那白衣人還會折回來在那兒等,用二全的說法,白衣人的武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詭異、高絕的近乎不可能。

  憑他兄弟三個,又怎麼是那白衣人的對手?

  聽二全說,白衣人留他一命,讓他帶話回來,讓李家人去要人,這顯然表示,白衣人跟李家人有過節,有仇。

  他兄弟三個找去,或許不至於把三條命留在那兒,但是救不回來李姑娘,不也是枉然麼?

  大爺的這句話,聽得三爺一怔,一怔之後,又猛然激動:「那……大哥,你說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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