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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


  ▼第六章 人事已非

  十年,夠長了!

  當年還是孩子,如今已經都長成了。

  話鋒微頓,虎妞接道:「這十年,苦了你了。」

  關山月道:「沒有什麼,沒有那十年,沒有我今天。」

  還真是,沒有那十年的苦學,哪有今天的關山月!

  虎妞道:「原來那些人都是你師父告訴你的,你師父是怎麼知道的?」

  關山月道:「我不知道。」

  虎妞道:「你師父一定是位高人,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又能知人所不知,他老人家恐怕是神仙了。」

  關山月道:「他老人家不是神仙,但確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人,其實,要說他老人家是神仙,也無不可。」

  虎妞道:「雖然他老人家告訴你的那幾個人,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可還是讓你一個個都碰上了,你說是天意,真是天意。」

  關山月沒說話。

  虎妞又道:「一個或許是趕巧了,幾個就不是趕巧了,不是天意是什麼?看來人是不能作惡,作了惡遲早會遭報應。」

  關山月說了話:「那是一定的,沒聽人說麼?人虧天不虧,天道有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虎妞道:「善惡到頭都有報,那位大鬍子不是做了大善事有了好報麼?還成了菩薩、成了佛?他真是個好人,該有好報,該成菩薩,該成佛。」

  關山月道:「是的,善惡到頭都有報。」

  虎妞道:「知道我沒死之後,你就見一個問一個,打聽我的下落,最後還是從那位大鬍子那兒打聽到了?」

  關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我就沒處打聽你,沒處問了,也不能打聽,不能問。」

  關山月道:「我知道。」

  虎妞道:「當年他們帶著我走了,我知道你逃過一劫,天天盼著你能來找我,可又怕你來找我,又想咱們都是孩子,你能上哪兒找我?你也找不著我,還想等你回來,見著家裡的情景,一定會嚇壞、哭壞;你沒了家,沒了親人,你怎麼辦?一年一年過去,後來我就只想你,別的什麼都不想了。」

  關山月感動,難過,道:「如今我來了,我找到妳了。」

  虎妞又流了淚:「沒想到你今天竟然來了,竟然找到了我,我都不敢信,我不是做夢吧?」

  關山月也想掉淚,可是他忍住了,道:「不是夢,虎妞,不是夢。」

  虎妞又取羅帕擦了淚,道:「小月,十年了!」

  關山月道:「是的,虎妞,十年了。」

  虎妞道:「你沒怎麼變。」

  關山月道:「妳也沒怎麼變。」

  虎妞道:「盼了十年,想了十年,今天能再見著你,我知足了,蒼天對我恩厚,今生今世也別無所求了。」

  關山月道:「我也是!」

  虎妞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關山月道:「隨時。」

  虎妞道:「知道都活著,也見了面了,夠了!」

  這話?

  關山月目光一凝:「虎妞。」

  虎妞道:「我不跟你走了。」

  虎妞竟然會這麼說!

  關山月心神震動,以為聽錯了,道:「妳怎麼說?」

  虎妞道:「小月,我不能跟你走。」

  這一句更清楚了。

  關山月知道,他沒有聽錯,一顆心往下沉,道:「為什麼?」

  虎妞道:「老侯爺不能沒有我。」

  關山月道:「虎妞,這話怎麼說?」

  虎妞道:「老侯爺多年來視我如己出,如今更把我當成唯一的親人,這麼大年紀了,這時候讓我離開他老人家,我不忍。」

  關山月道:「老侯爺把妳當成他唯一的親人?」

  虎妞道:「那位大鬍子,告訴你老侯爺把我要了過去,收我為義女,視我如己出,如今帶著我在『蒙古』『科爾沁旗』的時候,別的沒告訴你什麼?」

  關山月道:「妳是說……」

  虎妞道:「老侯爺有位少爺,『威武神勇玉貝勃』,領京城禁衛,年輕氣盛,自負高傲,不聽老侯爺的話,老侯爺一氣之下,帶著我來了『蒙古』『科爾沁旗』。」

  她沒說「威武神勇玉貝勒」不聽老侯爺什麼話。

  她是不知道,還是認為沒必要說?

  都不要緊,關山月不是非知道不可。

  何況,關山月已經知道了。

  關山月道:「那位霍居士告訴我了。」

  虎妞道:「那你說,在這個時候,我怎麼離開他老人家?」

  是不能!

  可是?

  關山月道:「虎妞,妳是漢人。」

  虎妞道:「我知道,可是老侯爺沒把我當漢人,幾年後,我也忘了自己是漢人。」

  一個弱質孤女,能讓她怎麼樣?

  關山月道:「妳總是漢人。」

  虎妞道:「我知道,可是就算要離開,也不是這時候。」

  關山月道:「妳有妳的家,妳的爹娘。」

  虎妞道:「小月,我的爹娘跟我的家,已經都沒了,早就沒了。」

  關山月一怔:「妳爹妳娘跟家,已經都沒了?早就沒了?」

  虎妞道:「是的。」

  關山月道:「妳怎麼知道?打聽過了?」

  虎妞道:「到『神力侯府』三年後,我跟老侯爺說想回家看看,老侯爺准我回去,還派兩個護衛保著我,我回去看的是你家,也想看看你回去過沒有,想知道你的生死,順便打聽我家,才知道我爹娘已經過世了,家也沒了。」

  說著,虎妞又紅了一雙美目。

  關山月一樣哀痛,道:「想是知道我義父遭人殺害,妳從我家失了蹤,受了驚嚇,加上著急……」

  虎妞道:「許是,沒敢多問。」

  關山月更難過了,道:「虎妞,這又是關家欠妳的,我欠妳的。」

  虎妞道:「小月,這是我的命,我家的劫數。」

  關山月還想再說。

  虎妞道:「小月,咱倆再見面不容易,能說話的時候也只有這一刻,淨在這上頭爭麼?」

  看來虎妞沒有回心轉意,真不跟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不爭了,轉了話鋒:「我家怎麼樣?」

  虎妞道:「也沒了,房子塌了。」

  關山月心裡一陣痛,道:「退好老人家的遺骸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埋的,不然我這個做義子的……」

  他心裡更痛,也一陣難過,說不下去了。

  虎妞又伸玉手抓住了關山月的胳膊,道:「小月,那不怪你,那時候咱們都還是孩子,十年來苦了你了,老人家的仇,你不是已經報了麼?」

  十年來苦,這一刻關山月更苦。

  十年來的苦是身子苦,如今的苦是心裡苦。

  身子苦,關山月受得了!

  可是,心裡的苦!

  要虎妞跟他走,理由只能說這兩個。

  十年的思念,這麼久的找尋,好不容易找到了,也見著了,虎妞卻不跟他走。

  這,關山月不能說。

  關山月也不願說。

  他不願意勉強虎妞。

  而且,他也知道,虎妞跟著老侯爺,日子過得比跟著他強得多。

  這不能怪虎妞。

  兩小無猜之間,本就沒有山盟海誓。

  就算有,又怎麼樣?

  孩子話,能當真?

  如今長大了,看淡了,誰又能說不行?

  誰又能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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