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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婦人叫:「先生……」

  關山月道:「周嫂子這不是病。」

  瘦小中年漢子道:「不是病?」

  關山月道:「不是病。」

  瘦小中年漢子道:「可是周嫂子明明……」

  關山月道:「看上去病得不輕,可是絕不是病。」

  瘦小中年漢子道:「那周嫂子這是……」

  關山月道:「胸中鬱結厚積,加以長久沒有吃食。」

  瘦小中年漢子道:「先生……」

  關山月道:「絕錯不了!」

  瘦小中年漢子還待再說。

  婦人說了話:「許大哥,先生說我沒病還不好麼?難道沒病非要找病?」

  瘦小中年漢子沒說話。

  婦人轉望關山月:「謝謝先生了。」

  關山月道:「周嫂子不要客氣,一時的艱困總會過去的,周嫂子要想開,看開、放寬心,否則不但傷了自己的身子,也累及了一雙兒女。」

  婦人道:「再次謝謝先生,我知道。」

  瘦小中年漢子道:「得吃藥麼?」

  關山月道:「不用。」

  瘦小中年漢子道:「不用?」

  關山月道:「等胸中鬱結消除,吃食如常之後,自然就好了。」

  瘦小中年漢子向婦人:「聽見先生說的麼?周嫂子?」

  婦人道:「也謝謝許大哥,我知道。」

  瘦小中年漢子又向關山月:「先生,周嫂子能躺下了麼?」

  關山月道:「周嫂子請躺下歇息吧!」

  瘦小中年漢子忙向小兄妹倆:「快扶你娘躺下。」

  小兄妹倆小心翼翼地扶婦人躺下。

  關山月道:「許大哥,咱們外頭說話去吧!」

  不止是因為窯裡既暗又小,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也因為有個婦道人家在地上躺著歇息,一個外人不方便久待,尤其是男人家。

  瘦小中年漢子應了一聲,跟關山月出去了,還隨手關上了門。

  到了窯外,定出了幾步之後,瘦小中年漢子道:「先生,周嫂子真不是病?」

  關山月道:「真不是。」

  瘦小中年漢子道:「不是當著周嫂子不好說?」

  他還挺有心眼兒的。

  關山月道:「不是。」

  瘦小中年漢子道:「那就好,可是也不好。」

  關山月道:「許大哥這話……」

  瘦小中年漢子道:「人沒病沒痛還不好麼?當然好,只是,她這沒病比有病還不好治。」

  關山月道:「怎麼說?」

  瘦小中年漢子道:「撇開心病還得心藥醫不說,單這吃食一樣,先生,你讓她吃什麼?喝什麼?沒有的時候是沒有,有一點兒她又先顧兩個孩子,到哪年哪月她才能好起來?」

  話說到這兒,小兄妹倆從窯裡出來了,雙雙走到近前,女孩雙手遞出小革囊,要還關山月。

  關山月沒接,道:「不用還我了,你兄妹留下吧!」

  男孩忙道:「不,叔叔,我倆不能要──」

  瘦小中年漢子道:「別跟這位叔叔客氣了,你娘正缺吃食,這位叔叔的好意,你倆就收下吧!」

  男孩忙搖頭:「不能,師父,你不知道,這位叔叔這個包裡是……」

  他拿過小革囊來打開,遞到瘦小中年漢子眼前。

  瘦小中年漢子只一眼,大驚,急道:「天,這是……這不能要,這是不能要……」

  窮困歸窮困,扒竊歸扒竊,可是這大小三個人都不是貪人,扒竊是不得已,可是都明白是非,都知「道」!

  也就是說,大人是好人,孩子是好孩子。

  關山月道:「許大哥,這是我的盤纏,可是盤纏總沒有救人要緊,況且我還有。」

  瘦小中年漢子道:「先生……」

  關山月道:「許大哥,我是個江湖人,江湖人既有行走江湖的本事,到哪裡不能吃喝?江湖人也難免傷人,就讓我為自己贖點罪過吧!」

  關山月他何罪過之有?這麼說不過是想讓瘦小中年漢子讓小兄妹倆收下他的贈與,別再說什麼了。

  這一說有用,瘦小中年漢子沒再說什麼了,只激動的道:「沒想到他倆這一摸,竟摸著了貴人,摸來了恩人,是她娘兒三個的福氣,她娘兒三個的造化。」

  關山月道:「許大哥言重了,這些東西只夠花用個一年來載。」

  瘦小中年漢子道:「何止夠她娘兒三個吃喝一年來載?」一頓,向小兄妹倆:「你倆還不快給這位大恩人磕響頭!」

  小兄妹倆真聽話,也知道這個頭也絕對該磕,應了一聲,雙雙就要跪。

  關山月上前一手攔一個,道:「不能!」

  小兄妹倆怎麼跪得下去?

  瘦小中年漢子道:「先生,該!」

  關山月道:「許大哥,別忘了,我這是為自己贖罪,受他倆一個頭,我還能為自己贖罪麼?」

  這倒是。

  瘦小中年漢子改了口:「你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記住這位恩人叔叔,一輩子不能忘。」

  小兄妹倆答應一聲,沒再要跪了。

  瘦小中年漢子又道:「進去照顧你娘吧!收好了,先別讓她知道。」

  小兄妹倆又答應一聲,雙雙轉身走向窯門。

  關山月道:「吃食不缺,日子不愁,周嫂子應該也就不再憂煩,就會很快好起來。」

  瘦小中年漢子望著小兄妹倆進了窯,關上了門,才道:「先生,周嫂子的心事不是為日子。」

  關山月目光一凝:「怎麼說?周嫂子的憂傷不是為日子?」

  瘦小中年漢子搖頭道:「不是。」

  關山月道:「那是為什麼?」

  瘦小中年漢子道:「周嫂子就像當年的王寶釧,王寶釧苦守寒窯,等的是經年打仗的丈夫;周嫂子苦守寒窯,等的是回心轉意的男人。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丈夫回來了,苦盡甘來:周嫂子苦守寒窯十年,還不見男人回心轉意,也不知道有沒有苦盡甘來的一天。」

  關山月道:「許大哥這是說……」

  瘦小中年漢子道:「周嫂子也像秦香蓮,她那個男人是另一個陳世美,所差的是秦香蓮有地方告狀,有鐵面老包為她做主;周嫂子卻沒地方訴冤,如今也沒有另一個鐵面老包。還有,她那個男人也沒有派人殺妻滅子,不過把個帶著兩歲大孩子,肚子裡還懷著一個的結髮妻趕出家門,妻兒都不要了,也夠狠的了。」

  關山月道:「許大哥,這是為什麼?」

  瘦小中年漢子道:「還能為什麼?當然是跟陳世美一樣,另外有了女人。不過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麼金枝玉葉的皇姑,聽說不是什麼好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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