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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關山月道:「老人家改改稱呼,行麼?」

  姜四海道:「閣下……」

  關山月又截了口:「老人家是不是該讓我跟高姑娘廳裡坐了?」

  他這是讓姜四海什麼都不要說。

  姜四海舉手拭淚,道:「老朽什麼也不說了,閣下,梅姑娘,請!」

  他抬手讓客!

  芸姑沒哭,也什麼都沒說,可是一雙杏眼緊盯著關山月,神情異樣。

  關山月腳下仍沒動,轉望仍趴伏在船板上的白淨漢子,道:「兄弟,咱們是友非敵,仇恨也一筆勾銷了,也進來坐坐,說說話吧!」

  白淨漢子猛然站起,臉上佈滿了淚漬,神情肅穆:「關大哥,我也什麼都不說了。」

  關山月道:「本來就什麼都不必說。」

  姜四海叱道:「你怎麼能叫關大哥?」

  關山月道:「老人家認為該怎麼叫?我又要問了,老人家是要我跟高姑娘打擾些時候,還是……」

  姜四海叫:「閣下……」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可是說真的。」

  姜四海忙改口,也又抬手:「請,請!」

  顯然,他是不敢不聽關山月的。

  芸姑仍然沒說話,異樣神情也不見了。

  進入船艙,兩位貴客一位是恩人,一位是恩人之女,姜四海要讓關山月跟高梅上座,他帶著一雙兒女在下座靜陪。

  關山月跟高梅都不肯,關山月要姜四海不要把他跟高梅,一個當恩人,一個當恩人之女,連想都不要想;要姜四海把他倆當朋友,當晚輩,一切也都照對朋友,對晚輩這麼來,否則他跟高梅還是要馬上告辭,一刻也不再多留,這才使得姜四海再度抬手讓客,分客主落了座,白淨漢子跟芸姑則在下首作陪。

  坐定,剛才取來鋼刀的那名黑壯漢子獻上香茗,他見過關山月的所學了,也知道關山月對姜家做了什麼,對兩位貴客恭恭敬敬,對關山月特別恭敬。

  等黑壯漢子退出去了,姜四海才說了話,免不了也是既恭敬又小心:「梅姑娘叫閣下關大哥?」

  他這是問關山月姓什麼。

  關山月道:「我姓關,關山月。」

  姜四海一指白淨漢子:「他叫姜明。」

  關山月道:「明兄弟。」

  白淨漢子姜明這時候跟先前簡直是判若兩人,他欠了個身:「關大哥。」

  姜四海指芸姑:「她叫姜芸。」

  關山月道:「芸姑娘。」

  芸姑站起身淺施了一禮,也叫了聲:「關大哥。」

  關山月也站起身答了一禮。

  對姑娘家,關山月很客氣。

  姜四海真怕關山月跟高梅走,沒敢再說什麼,他轉望高梅,還沒說話,高梅已經站了起來,「姜叔叔」,「明大哥」,「芸姊姊」一一先見了禮,姜家三口連忙還禮,等坐定之後,姜四海才又對高梅說了話:「梅姑娘怎麼出了這趟門?一個人?」

  高梅沒說實話,她說奉父命隻身赴「廣東」辦事,在「廣東」結識了關大哥,事了回家,關大哥送她返「江南」,路過「江西」。

  姜四海又跟關山月說了話;他問了些想知道的,關山月的出身,來歷,關山月是恩人,又不熟,姜四海問話有分寸,不深問,甚至連「南昌王」府的事都沒提。

  關山月也沒說實話,他不能說實話。

  之後,姜四海把他自己跟他這個家,告訴了關山月跟高梅。

  他這個家,只眼前這三口,老妻已然過世,那些黑壯漢子都是他手下的弟兄。

  靠水吃水,他在「鄱陽湖」討的生活沾個漁字。他不打魚,只是把「鄱陽湖」漁民打的魚運到遠近去賣,按斤兩抽成,他擔保魚賣得出,而且賣好價,同時也衛護「鄱陽湖」的所有漁民。

  他為人誠信,講義氣,遠近人頭熟,結交遍及官府,江湖道,因之多少年來一直平安無事,就這麼過來了。

  僅憑他一家三口,兒子姜明原還多時不在家,加上人不算多的手下弟兄,不容易,要不是為人好,結交廣,是絕對辦不到的。

  對姜四海有了認識,關山月跟高梅都暗暗敬佩。

  話說得差不多了,時候也不早了,關山月打算告辭。

  關山月打算告辭,高梅當然是關大哥說什麼是什麼。

  所謂時候不早,是說已近中午,飯時到了,哪個做主人的也不會讓客人這時候走,何況一個是恩人,一個是恩人之女!

  姜四海、姜明父子倆留關山月;芸姑留高梅,說什麼也不讓走。

  不只是要盡地主之誼,留一頓飯,讓關山月跟高梅好好品嚐品嚐「鄱陽湖」的湖鮮,還要留關山月跟高梅往上一宿,領略領略船上住的感受。

  高梅雖然自小親水,會水,卻從沒有在船上住過,何況關山月!再加上「鄱陽湖」的湖鮮,尤其是主人一家三口的真誠與盛情,關山月跟高梅留下了。

  兩頓盛宴,關山月、高梅嚐到了「鄱陽湖」湖鮮之美。入夜,也領略到了輕風徐來,水波不興的情景;還有明月高懸,蟾宮倒影,天上群星與湖中遠近漁火相映之美。

  直到夜深,關山月跟高梅才分別回了姜家三口為他倆收拾好的客艙。

  接下來,應該領略在船上住一夜,睡一宿,是什麼樣的感受了。

  姜四海進艙剛點上燈。

  有人進來了,是女兒芸姑。

  姜四海道:「還沒回妳艙裡去?」

  芸姑道:「我有話要跟您說。」

  姜四海道:「是不是今天的事?」

  芸姑點頭。

  姜四海道:「正好,我也想說說。」

  芸姑道:「您先說。」

  姜四海坐在了燈下:「今天的事是一場夢,到了這一刻我還不敢信。」

  芸姑道:「今天的事不是夢。」

  姜四海道:「我真不敢信,這位關爺會這樣對妳哥,最後還拉了妳哥一把,妳哥這是什麼福緣,什麼造化?」

  芸姑道:「我也不敢信,他能讓我哥知道回頭了,您看見了,我哥像變了一個人。」

  姜四海突然激動,突然流淚:「這是多大的恩,妳娘要是知道,該多高興?你娘該瞑目了,這是多大的恩?姜家又是什麼福緣,什麼造化,怎麼會有這麼一位關爺來到?年輕輕的,他不該是人,他是神,或許,姜家祖上有德。」

  芸姑道:「您聽過他這麼一個人麼?」

  姜四海搖頭:「沒有,或許太孤陋寡聞。」

  芸姑道:「梅姑娘也好福氣,認識這麼一個。」

  姜四海道:「高家俠義人家,該有福報。」

  芸姑道:「咱們受人這麼大的恩,不該有個報答麼?」

  姜四海道:「該,千該萬該,可是妳知道,關爺他……」

  芸姑道:「那是他。」

  姜四海道:「他動不動就要走……」

  芸姑道:「反正他只留這一宿,不怕他再說走,也不怕他走了。」

  姜四海道:「可是,咱們有什麼?拿什麼作報答?」

  芸姑道:「我!」

  姜四海一怔,急凝目,芸姑沒有嬌羞態,有的只是一臉鄭重,一臉肅穆,他道:「妳?」

  芸姑道:「咱們家有我,拿我作報答。」

  姜四海道:「芸姑……」

  芸姑道:「我願意。」

  姜四海道:「妳……」

  芸姑道:「咱們家還有什麼?」

  姜四海道:「妳怎麼會這麼想?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芸姑道:「他讓我這麼想,他讓我有這種念頭。」

  姜四海道:「芸姑……」

  芸姑道:「我只要您點頭,我只要您答應。」

  姜四海道:「孩子,這是姜家的福分,姜家的造化,我怎麼會不點頭,怎麼會不答應?可是妳忘了?遲了,咱們已經許了人家了。」

  芸姑道:「我沒忘,那是您的意思,我一直認為門不當,戶不對;他家是那樣人家,咱家是這樣人家,這不也是齊大非偶?」

  姜四海道:「可是人家不同於一般的官宦人家,董少爺也是個好子弟,承蒙人家看得起,主動來提親,咱們不能這樣對人家。」

  芸姑道:「我承認他家不同於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承認董少爺是個好子弟,是多少姑娘家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婆家,佳夫婿,可是,不適合咱們家,不適合我,我也不喜歡。」

  姜四海道:「咱們已經答應人家了……」

  芸姑道:「是您答應的,我沒有答應。」

  姜四海道:「芸姑,妳今天怎麼……妳不會不知道,自古以來,兒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

  芸姑道:「我知道,可是您也知道,咱們家也不同於一般人家。」

  姜四海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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