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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關山月並沒有動,而且一點動的意思也沒有,只是一雙眉梢兒微微地揚了揚。

  莫懷古道:「老夫要問案了,你是江湖人,不會不知道江湖手法,江湖手法要比一般動用刑具難以禁受得多,老夫問話,你最好從實招供,不要自找罪受,自找苦吃,你還有多少同夥?」

  不問姓名、籍貫,或許不重要,一定是,海盜是格殺勿論,人人得而誅之,海盜一夥也是只等「提刑按察使司」令到,立即牢內處死,還問什麼姓名,管什麼籍貫!

  關山月道:「草民沒有同夥。」

  莫懷古道:「你怎麼說?」

  關山月道:「草民初入江湖,在此人生地不熟,若非要指草民有同夥,草民只有說『海威幫』那些人了。」

  莫懷古道:「再次供認是海盜一夥不諱,夠了,搜身,打入死牢!」

  夠了,是夠定關山月死罪了!

  兩名灰衣漢子轟然答應,各出一隻手,遍搜關山月全身。

  沒在關山月身上搜出兵刃利器,只在關山月身上搜出了「南霸天」夫人,羅夫人甘鳳英給的那塊「西南」甘家的竹牌。

  竹牌呈到了莫懷古手裡,莫懷古為之一怔,但是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揮手命押走關山月。

  兩名灰衣漢子押走了關山月,莫懷古細看那面竹牌,滿臉詫異,自言自語:「他怎麼會有『西南』甘家的信物?難道跟『南霸天』羅家……」

  他住口不言,沉吟片刻,將竹牌藏入腰間。

  又片刻之後,兩名灰衣漢子返回「簽押房」覆命,盜犯已打入死牢,手銬、腳鐐也均已上妥。

  莫懷古說了話:「這名盜犯,延到明天再往司裡呈報。」

  兩名灰衣漢子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

  夜深了,「巡撫衙門」裡剩沒有幾盞燈了。

  黑的地方比亮的地方多,怪懍人的。

  這種衙門,本來就是個懍人的地方,尤其是「提刑按察使司」,尤其是捕房。

  還好,捕房還有一間屋亮著燈,亮的地方,懍人的氣氛總是會少些。

  捕房還亮著燈的這間屋,是總捕莫懷古的「簽押房」。

  夜這麼深了,莫懷古的「簽押房」還亮著燈,難不成莫懷古還在燈下辦公,還沒回他住的地方歇息?

  莫懷古是這種為公事廢寢忘食的人麼?像莫懷古這麼樣江湖出身的總捕,又有什麼公事好辦?

  此刻,莫懷古是還在「簽押房」裡,只是,他不是在處理要公,而是在負手踱步。

  都這時候了,還在「簽押房」踱什麼步?難不成有什麼事?

  只有他知道,不過,看他眉鋒微鎖,神情不安,似乎是心緒不寧。

  莫懷古又會因什麼事心緒不寧?

  其實,像莫懷古這種人,應該讓他心緒不寧的事太多了,真要是因這些事心緒不寧,莫懷古的日子就不要過了!

  那究竟是什麼事會讓莫懷古這種人心緒不寧?

  還是那句話,那就只有莫懷古才知道了。

  莫懷古曾是「平西王」吳三桂的四大護衛之一,顯赫一時,威震黑白,如今又是「廣東」「巡撫衙門」的總捕頭,當然是內外雙修,成名多年的好手,即便他此刻正心緒不寧,他的聽覺仍然不失敏銳,當他背負著雙手,這一趟面裡背外往裡走的時候,他聽見背後的房門響了一下,響聲極其輕微,像風吹了一下,可是以他的經驗、歷練,他知道那不是風,是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外人,誰這麼大膽敢夜入他總捕的「簽押房」?自己人,誰又敢不經稟報,不經告進,如此這般的進他總捕的「簽押房」?

  不管是外人或者是自己人,他的反應都是立即運功護體,同時霍地轉身。

  他轉過了身,銳利目光直逼過去,沒錯,「簽押房」裡是進來個人,這個人就在他眼前,門已經關上了,這本在他意料之中。

  但,這個人,卻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

  這個人,赫然竟是關山月!

  莫懷古不由一怔,脫口道:「你?」

  關山月淡然道:「不錯,是我,沒想到?」

  不是「草民」了!

  莫懷古道:「老夫聽見有人進來了,但的確沒有想到會是你。」

  關山月道:「你的聽覺夠敏銳,至於你的判斷,那不能怪你。」

  稱呼上改成「你」而不是「莫老」了。

  莫懷古沒有在意,誰會在這時候在意這個,他道:「押你進死牢的那兩個人回報,已給你上妥手銬、腳鐐。」

  關山月道:「他二人很盡責,也沒有欺矇上司,只是,那手銬、腳鐐對我沒有用。」

  莫懷古已恢復了平靜,神色轉趨陰冷:「老夫走眼了,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終日打雁,讓雁啄了眼珠子去。」

  關山月道:「那是難免,即便是老江湖,也不例外,要不怎麼說百密一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只是,有時一時的疏忽能致命!」

  莫懷古道:「這麼說,你是來殺老夫的?」

  關山月道:「確是如此。」

  莫懷古顏色不變,他是什麼人?會把這麼一個年輕人放在眼裡?即便這個年輕人,手銬、腳鐐困不住,也絕強不過他幾十年的修為,他道:「你是『海威幫』的人?」

  關山月道:「不是。」

  莫懷古道:「是老夫冤枉你是『海威幫』一夥?」

  關山月道:「也不是,毫不相干,只是你冤枉我是『海威幫』一夥,帶著人在那一片樹林裡等著抓我,讓我找到了你。」

  莫懷古道:「你原就在找老夫?」

  關山月道:「不錯!」

  莫懷古道:「老夫記得,你見著老夫的時候,並沒有……」

  關山月道:「說起來得感謝那位『總督衙門』的苗總捕,不是他叫出你莫懷古三個字,我還不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莫懷古道:「這麼說,你跟老夫有仇!」

  關山月臉上泛現冷肅之色,兩眼也閃現冷芒,道:「不錯,有仇,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莫懷古道:「老夫與人結仇無算,也都如山似海,你指的是那一樁,說明白些!」

  他依然顏色不變,沒事人兒似地,可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也可知他一雙手沾了多少血腥,造了多少罪孽。

  關山月臉上的冷肅之色增添了三分,兩眼的冷芒也亮了不少,道:「我姓關,這應該能讓你明白,我說的是那一樁!」

  「你姓關?」莫懷古神情震動了,目光一凝:「難道會是關……」

  關山月道:「『遼東』『千山』腳下,十年前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冬天!」

  莫懷古神情再震,兩眼微睜:「真是……不對!那姓關的只有個女兒,而且那個女兒也已經帶走……」

  十年前,虎妞真是在老人遭殺害之後被帶走了。

  關山月兩眼猛睜,冷芒暴射,威態嚇人:「老人家只有個義子,那個義子當時上山打柴,逃過一劫。」

  莫懷古道:「可是,那個丫頭怎說她是關老頭兒的女兒,還說關老頭兒只有她那麼一個女兒?老夫明白了,必是那個丫頭怕老夫等知道關老頭兒還有個義子之後,等關老頭兒的義子回來,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原來虎妞是怕當年的小月也遭殺害,慘死在殘兇毒手之下,才犧牲自己,謊稱她是老人女兒,老人只有她那麼一個女兒。

  關山月心如刀割,比十年前痛得還要厲害,道:「我也明白了!」

  莫懷古道:「好個丫頭,老夫等上了她的當,沒能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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