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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很快的,到了平台前,白净“蒙古”中年汉子向着枯瘦黝黑老喇嘛深深一躬身之后,又用“蒙古语”说了一句。

  老喇嘛看也不看他,那发亮的老眼,利刃似的目光只紧盯关山月,他说了话,说的是汉语:“你从‘承德’来?”

  关山月道:“是的。”

  老喇嘛道:“你是汉人里的江湖人?”

  关山月道:“是的。”

  老喇嘛道:“你在‘承德’做的事,‘敖汉旗’这个管旗章京已经禀报我了,他说这件事的内情,你都知道了?”

  关山月道:“是的。”

  老喇嘛道:“他还说,你来跟我要解药,还要让我跟他受‘蒙古’律法制裁?”

  关山月道:“是的。”

  老喇嘛发亮的老眼又亮了三分,道:“在‘承德’的时候,你不知道内情,伸手管了这件事;来到‘蒙古’之后,你已经知道了内情,还敢管这件事?”

  关山月道:“我已经到了这里,也已经站在大喇嘛面前了。”

  老喇嘛道:“在‘承德’管这件事,不算什么,你们汉人里的江湖人,只要以侠义自居,都会管这种闲事;可是,此时此地还敢管,你这个汉人里的年轻江湖人,好胆量,好勇气!”

  关山月道:“没什么,既然以侠义自居,本该如此。”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用“蒙古语”说了两句。

  老喇嘛老脸变色,老眼光亮暴闪,道:“你说大喇嘛在你们汉人眼里不算什么?”

  白净“蒙古”中年汉子告状了。

  在节骨眼上来了一手了。

  关山月是说过这话,他承认:“我说的是实情。”

  老喇嘛道:“那只是不了解喇嘛,不了解‘蒙古’的汉人。”

  关山月道:“大喇嘛说的,恐怕也是实情。”

  老喇嘛道:“你这汉人里的年轻江湖人就是一个。”

  关山月道:“或许!”

  老喇嘛道:“你试试能不能从我手里要去解药就知道了。”

  这的确是个办法。

  这也只是头一步,要是连解药都要不到,其他的也就别想了。

  万一真如老喇嘛所说,关山月是不了解喇嘛,才认为大喇嘛不算什么,那这一趟来,不但什么目的都达不到,他自己也别想再出这座喇嘛庙了。

  只是,关山月是真不了解大喇嘛么?

  关山月道:“大喇嘛放心,我一定会试。”

  老喇嘛闭上了一双老眼,没再说话。

  这是等着关山月试,等着关山月出手。

  显然老喇嘛不愿损及自己的身分先出手。

  本来嘛,大喇嘛在“蒙古”是什么身分,什么地位,怎么能对一个汉人里的年轻江湖人先出手?

  关山月可急着要解药,道:“那我就先出手了!”

  他要动。

  殿外响起了一声“蒙古语”沉喝,一条红影电射而入,疾扑关山月。

  别看殿里只老喇嘛一个,无时无刻不有人卫护。

  这就显示出大喇嘛的身分与地位了。

  关山月头也没回,抬手住后一抓,顺手就摔。

  红影断线风筝似的,翻滚着往一旁掉落,虽然是两脚落地没摔着,却踉跄退了两步才拿桩站稳。

  那是个年轻喇嘛,一脸惊怒。

  刚才进庙之后看见不少年轻喇嘛,一个个都不起眼,没想到却能派上用场。

  一般的喇嘛都这样,再往上去的喇嘛就可想而知了。

  老喇嘛连眼都没睁一下,也一动不动,生似不知道有刚才那回事。

  年轻喇嘛就要再动。

  殿外又响起一声沉喝,闷雷似的。

  年轻喇嘛立即躬身低头,没动。

  殿门内地上出现一条人影,人影高大,映在地上看,更显高大。

  那是一个身躯魁伟高大的中年红衣喇嘛。

  高大中年红衣喇嘛不止身躯魁伟高大,像截铁塔似的,还狮鼻、海口、铜铃眼,看上去吓人。

  关山月像无所觉,仍然没回头。

  高大中年红衣喇嘛一双铜铃眼放光,大步走进殿里,直奔关山月背后。

  个子大,步履应该沉重,每一步都能震动地皮。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他每一步都轻抖,轻得没有一点声息。

  是不是怕对老喇嘛不敬?

  是不是又显示出了大喇嘛的身分与地位?

  人高大,步履也大,两三步便到了关山月背后。

  关山月仍像无所觉,仍没回头。

  高大中年喇嘛没马上出手,沉喝发话,说的是汉语:“你,转过身来。”

  关山月像没听见。

  高大中年喇嘛有了怒意,话声提高了:“佛爷叫你转过身来,佛爷不从你背后出手。”

  关山月这回听见了,说了话:“恐怕你非从我背后出手不可,从我背后出手,或许你还有望得手。”

  这是说,要是从前面出手,恐怕一点得手的希望都没有。

  高大中年喇嘛恐怕从没听过这个,怒意形于色,铜铃眼暴睁,怒吗:“你太猖狂,找死!”

  喝声中,抬起毛茸茸的大手,向着关山月的脖子就抓。

  看那只吓人的大手,看那五根吓人的手指头,看他含怒出手那一抓的吓人劲道,要是让他抓着,石头会碎,铁块会穿洞,血肉的脖子,就可想而知了。

  关山月还是没回头,抬手一指往后点,脑袋后头像长了眼似的,直点高大中年喇嘛毛茸茸大手的手心。

  比起那毛茸茸大手,那根根粗似胡萝卜的五根手指的一抓,这么一根手指的一点,算得了什么?

  可是高大中年喇嘛那一抓,却怕关山月这一点,他一惊沉腕收手。

  他是个识货的行家,他那只毛茸茸的大手,要是让关山月这一指点中,他那能碎石洞铁的大手,非洞穿不可。

  老喇嘛闭着一双老眼,看不见,可是这时候他却睁开了一双老眼说了话:“怪不得你敢到‘蒙古’来管这件事,怪不得你敢来找我。”

  高大中年喇嘛变了招,又一声怒喝,扬起毛茸茸的大手,猛然劈向关山月的脖子。

  这一劈,一样可以碎石断铁,只要让他劈中,脖子非断不可。

  关山月也变了招,变指为掌,硬接。

  高大中年喇嘛是从前头扬掌下劈,关山月则是伸臂往后,出掌硬接,关山月已经吃了亏。

  高大中年喇嘛既是识货行家,这一点他清楚,这回不怕了,这回暗喜,他要让关山月先断腕子,后断脖子。

  两掌接实,猛然震动。

  关山月没动一动,高大中年喇嘛却身躯晃动,退了一步,而且大手疼痛,难忍难当,不由得龇牙咧嘴,忙以左手握住了右掌。

  没碰见过这个,没受过这个,何止惊恐,简直要暴跳,他还要动。

  老喇嘛说了话,用的是“蒙古语”。

  高大中年喇嘛没再动,躬身低头退向一旁。

  想必是老喇嘛拦了他。

  关山月也说了话:“大喇嘛是不是把座下的喇嘛都召来?”

  老喇嘛一双老眼暴睁,好亮,吓煞人:“佛爷不想那么费事了!”

  他红衣一展,拂向了关山月。

  他出手了,到底还是先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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