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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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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是不是也跟这些日子的情势有关,大白天都少出门,天色一晚更是最好待在家里,免灾免祸! 关山月骑着马,顺着大街往前走,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这家客栈门口挂的灯笼已经点上了,柜房里也已经上了灯。灯笼四盏成一串,每个灯笼上一个字,四个字合起来是──“平安客栈”。 招牌都跟内地的不一样。 这名字取得好,这些日子到这儿来的出外客,最好平安。 其实,出门在外也好,在家待着也好,谁不求个平安? 关山月一下马,自有伙计哈腰赔笑的迎出来,接过了关山月的座骑,还把关山月让进了门。 关山月进了客栈,掌柜的站在柜房里灯下迎客,也是赔上满脸笑:“恭迎客官光临小号,小二马上就给客官带路,请客官先作个登录。” 柜台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本登录簿,摊开着,空空的,敢情关山月是头一个。 关山月暗皱眉:“我到过不少地方,别处没这个规矩。” 掌柜的脸上笑意更浓:“客官是头回上‘承德’来吧?” 关山月道:“正是!” 掌柜的道:“‘承德’平常也没这规矩,可是每年这时候就有这规矩了,这是官里订的,哪家客栈胆敢不遵?查着了一定重罚,请多担待!” 关山月当然知道原因,他也知道,除非不住客栈,住客栈就非得作登录不可。胳膊别不过大腿,小百姓,尤其是生意人,哪敢不遵?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何必让人家做生意的为难?更不能让人家做生意的受罚,道:“都要登录什么?” 掌柜的道:“客官贵姓大名,在哪一行得意,从哪儿来,住哪儿去,都要详细登录。” “哪一行得意”!“详细”! 关山月又暗暗皱了皱眉,可是不能不照办,否则客栈恐怕不敢让人留住,他伸手去拿笔。 就在这时候,掌柜的压低了话声道:“客官是知道的,民不跟官斗,尤其小号做的是生意,不能不应付,随便作个登录,没人知道,也没法查。” 不管怎么说,总得把生意做成。 还是生意要紧。 这就是杀头生意有人做的道理所在。 关山月提笔写了,是这么写的: 岳三官,从“河北”来,往“蒙古”去,牲口买卖。 他不愿让人知道他叫关山月,尤其是官里,尤其是吃公事饭的。 这时候,江湖人也一定引注意。 登录好了,掌柜的先是哈腰赔笑称谢,然后忙命伙计给关山月带路往后去。 后头的院子只一进,也不大,客房只有五、六间。 伙计带关山月进了一间北上房,房小不说,还相当简陋,不过倒还干净。 到了这种地方,能有这样的客栈住,不错了。 好在只是歇息一宿。 伙计给点上灯,又递来茶水之后走了。 这间房里只关山月一个人,这个院子里也只住了关山月一个客人,伙计的步履声往前去,听不见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一点声息了。 关山月洗了把脸,喝了杯茶之后,就打算歇息了。 正要歇灯,一阵杂乱步履声进了院子。 人不少,至少有五、六个,不像是来住店的客人。 因为步履声直向这间屋而来。 这是── 关山月没熄灯。 步履声已到门口。 门外先响起了伙计的话声:“客官,官里的爷们查店来了!” 果然不是来住店的客人。 是查店的来了! 还真当回事儿。 官里这些人,一向是得过且过,能马虎就马虎的,而这些日子的这档子事,似乎不敢不当回事儿,不敢不认真。 那当然,只要出了差错,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掉脑袋,谁敢不当回事儿?谁敢不认真? 关山月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伙计,提个灯笼,滴水檐外院子里,另有五、六个都是便衣,一身利落打扮,个个腰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着家伙,也个个一脸冷意,一脸凶相。 伙计哈腰赔笑:“就是这几位。” 伙计刚说完话,那五、六个里,平捧登录簿的一个一声冷喝:“出来!” 这当然是叫关山月。 关山月走了出去。 伙计提灯跟在旁边。 关山月滴水檐停下。 伙计也停住。 捧登录那个冷然说了话:“谁让你照他了?过来给爷们照点亮儿!” 还真是,没灯照亮,看不见登录簿上的字。 伙计如奉纶旨,哪敢怠慢,连声答应,忙过去到捧登录簿的那个身边,提高了灯笼。 是得这样,高照低亮,否则又得挨叱责。 捧登录簿那个冷冷的打量了一下关山月,说了话:“姓什么,叫什么?” 多此一问,登录簿上写着呢,清清楚楚。 关山月道:“登录簿上有……” 捧登录簿那个冷怒,喝道:“登录簿是登录簿,我要你说!” 或许是怕人做假,有人登录了假姓名会忘记,不过这种人不多。 关山月只好说了:“岳三官。” 他没忘。 捧登录簿那个道:“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关山月道:“从‘河北’来,往‘蒙古’去。” 登录簿上是这么登录的。 捧登录簿那个道:“干什么的?” 关山月也照登录簿上登录的说了。 捧登录簿的那个“叭!”地一声合上了登录簿。 问完了,都对,应该没事儿了! 不,还问:“只你一个?” 又是多此一问,登录簿上登录的,不就是一个? 或许还是怕做假,少登录了。 关山月这回直接答话了:“是的。”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没家眷?没伙伴?” 关山月道:“没有。” 是直接答话了,但却懒得多说。 捧登录簿那个又打量关山月一眼,还问:“你说你从‘河北’来?” 关山月道:“是的。” 捧登录簿那个道:“从哪儿进的‘热河’?” 关山月道:“古北口。” 捧登录簿那个道:“‘古北口’?为什么不走官道?” 关山月道:“官道这一阵子忙,闲杂人等都得避开。” 关山月虽没走那条路,可却是说对了。 这一阵子,官道一路铺黄土,洒水,驿站收拾得干干净净,吃喝应备,闲杂人等根本就不许近。 捧登录簿那个又打量关山月一眼,还问:“我怎么看你不像个买卖人?尤其不像个买卖牲口的。” 还真是。 关山月能应付:“刚入这一行没多久。” 捧登录簿那个面有得色,难怪,招子够亮,没看走眼,还问:“原是干什么的?” 关山月道:“原在江湖上。”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我就看出来了,为什么改了行,吃这口辛苦饭了?” 买卖牲口,是比吃江湖饭辛苦得多。 关山月道:“没本事待在江湖上,而且也不是长远之计。”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不是说,进江湖容易,离江湖难么?” 这是实情。 关山月道:“我只是初入江湖,见机早,江湖上根本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所以离江湖不难。”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是么?” 关山月道:“是的。” 捧登录簿那个还问:“有行李么?” 关山月心头一跳:“有,在屋里。” 捧登录簿那个道:“上一个查查他的行李!” 一个马脸汉子应声往屋里行去。 关山月心知要糟,因为行囊里有他的“巨阙”剑。 果然,马脸汉子进了屋,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正提着那把“巨阙”剑。 他出屋就扬了手,还叫:“头儿,快看这是什么?” 马脸汉子不识货,只知道是把剑。 捧登录簿那个也不识货,只看了一眼:“还带家伙?” 关山月早想好说词了,道:“以前在江湖上用的。” 捧登录簿那个道:“不是改了行了么?还带着?” 关山月道:“蒙古人骠悍,成群的牲口也引人觊觎,有时候怕用得着。 关山月说的,都说得过去。 奈何── 捧登录簿那个道:“你得跟爷们走一趟。” 这是要带走关山月。 也就是说要把关山月抓走。 伙计一惊,吓白了脸,差点没失手摔了灯笼。 关山月可泰然安详,道:“诸位要带我到哪里去?” 捧登录簿那个道:“爷们是‘承德’官衙的,当然是带你上‘承德’官衙去。” 关山月道:“为什么?” 捧登录簿那个道:“为什么?你还装什么胡涂?” 关山月道:“我是真不明白。” 捧登录簿那个道:“怎么说?你是真不明白?” 关山月道:“不错。” 捧登录簿那个冷笑:“不要紧,到了‘承德’官衙你就明白了。” 关山月还待再说。 捧登录簿那个道:“什么都别再说了,乖乖跟爷们走吧!” 关山月作了难,他不能跟这一伙走,只跟这一伙到了官里,就会没完没了,凶多吉少。 不跟这一伙走,就得拒捕,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个地方,拒捕绝对是大事,去“蒙古”这条路会很难走,到了“蒙古”,碰到的难事会更多! 关山月正在为难。 院子里又进来了人,那边罢,这边有灯光,那边看得儿这边,这边却看不见那边又进来的是什么人。 却从那边传来一个话声:“岳大哥!” 显然是刚进来那人。 话声相当清朗。 只是,怎么“岳大哥”? 难道那五、六个里,有姓“岳”的? 要是没有,那就是叫关山月。关山月这时姓“岳”,叫“三官”。 可是,来人怎么会知道? 这又是谁? 关山月还没有答应,来人已到了那五、六个后头,挺俊,挺体面一个年轻汉子,只听他又道:“岳大哥,是我!” 天,赫然竟是贾亮! 师兄郭怀贴身两个好弟兄里的一个──贾亮。 另一个诸明,不久前在“怀柔”才见过,给他送座骑,送花销来。 会是贾亮! 关山月忙说了话:“是兄弟?兄弟怎么会在‘承德’?” 贾亮道“岳大哥,咱们待会儿再说。”一顿,问:“这是早怎么回事儿?” 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一副官架子,还带点官腔。 这时候那五、六个已经转过身去了,捧登录簿那个眼神儿妙,耳朵也好,看得见,听得出,脸色没那么冷,凶相也不见了,可还是问了一声:“你是……” 贾亮道:“京里‘南海王府’的!” 京里“南海王府”来头之大,普天下的官衙,可没有不知道的。 不是皇族,不是和硕亲王,可比皇族的和硕亲王要得皇上看重,皇上简直就敬三分。 那五、六个都一怔。 捧登录簿那个道:“京里‘南海王府’的?” 这是复述! 可也是问! 贾亮从腰里取出一面腰牌,顺手递出:“照亮点儿,让他看清楚了!” 伙计挺机灵,忙把灯笼移了过去。 腰牌约巴掌大,上刻一颗虎头,四个字──“南海王府”! 灯光照亮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五、六个哈了腰,垂下了手。 衙门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南海王府”这么大的来头? 贾亮收起了腰牌,道:“这会儿可答我问话了吧?” 捧登录簿那个态度恭谨,话说得也恭谨:“回您,衙门接奉上头的密令,说有人要坏官里的事,人往这一带来了,可能会在‘承德’歇脚,着派人严加查缉。” 贾亮道:“有人要坏官里的事?” 捧登录簿那个道:“正是!” 贾亮道:“有人要坏官里什么事?” 捧登录簿那个道:“这个上头没明说,衙门也没有交代,下差等没敢问。” 贾亮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捧登录簿那个嗫嚅道:“这个、这个,下差等就不清楚了。” 贾亮道:“只知道有人要坏官里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等怎么就抓我这位岳大哥?” 捧登录簿那个道:“上头交代,那人骑匹蒙古马……” 关山月心头一跳。 贾亮道:“这叫什么话?骑蒙古马的就是要坏官里事的人,骑蒙古马的人可不少,难道都是?” 捧登录簿那个道:“还说是从‘古北口’来的,这位承认他是……” 贾亮道:“从‘古北口’来的?” 捧登录簿那个道:“正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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