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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冷超道:「還沒來得及下去看呢,不過看吃水的深淺,不像是載有糧食。」

  蒲天義想了一下道:「嗯,船頭向東,只怕是北上卸了糧食要回去了,只是人呢?」

  尉遲峰道:「既是卸過糧了,船上就該有不少的銀兩,會不會是遭劫了?」

  冷超道:「不像,船上沒打鬥的痕跡,再說這一帶地近虜京,漕運水師經常來往河上,絕少聽見有劫船的事。」

  艾姑娘道:「也可能會發生這麼一回,要是有誰能上船就制住全場的人,自然不會留下什麼打鬥痕跡。」

  蒲天義道:「不容易,『天津衛』『萬順營』是個大糧棧,水陸都有人押運,押運的人是『萬順營』專門養的,個個都不是庸手,而且人數又多,只怕很難一上船就能制住他們。」

  只見祁奇從艙後走了進來,他一欠身道:「稟幫主,底艙也沒見人,只是有不少腥臭的黃水,聞著其噁心,另外還有一把匕首泡在黃水裡,弟子沒撈上來。」

  蒲天義道:「呢,黃水、匕首。」

  目光轉向艾姑娘跟李燕豪,艾姑娘望李燕豪道:「下去看看吧。」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微一點頭。

  冷超道:「祁奇舉燈帶路。」

  祁奇恭應一聲,掌起几上燈火先行而去。

  眾人到了艙後,祁奇掀起一塊船板,有木梯下通,他掌著燈先行下木梯。

  眾人逐一隨後走下,只見艙底廣大,空無一物,地上還灑落不少麥子,另外就是一灘灘的黃水,腥味撲鼻,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泡在黃水中。

  艾姑娘望著那柄匕首道:「這算不算是打鬥的遺跡呢?」

  冷超道:「只是怎麼沒血跡,人又到哪兒去了,活著的跑了,死的扔河裡去了,誰也不會幹這種傻事,等屍首往上浮,事就發了。」

  艾姑娘軒動了一下黛眉,美目中閃漾起一種奇光,道:「上面艙裡,用水沖洗過,怎見得不是沖洗血跡、屍首不能扔到河裡去,可以弄到底艙來毀掉。」

  眾人聽得臉色一變。

  蒲天義道:「姑娘是說……」

  艾姑娘道:「諸位都是老江湖了,難道沒聽說有一種極為歹毒的化骨藥物?」

  眾人又復一驚,冷超道:「對啊,化骨散。」

  艾姑娘道:「名為化骨散,其實毛髮、指甲無一不化,屍首凡是被灑上了化骨散,頂多兩個時辰,就會化為這種帶著腥味、中人欲嘔的黃水。」

  冷超兩眼精芒閃動,道:「這麼說,是劫財殺人,而又毀屍滅跡了?」

  蒲天義白眉聳動,道:「劫財不傷人,傷人不劫財,劫財後又傷人,已違江湖規矩,復又以這種歹毒藥物毀人屍體,那行兇之人該殺。」

  最後一個「殺」字,蒲天義說得咬牙切齒,殺機洋溢眉宇,望之懍人,顯然這位嫉惡如仇,領袖「窮家幫」的人物,已是動了真火。

  尉遲峰道:「一般以這種化骨散藥物毀人屍首,都會留下衣衫。」

  艾姑娘道:「恐怕這些人的衣衫早已被扔入河中,隨水漂流他去,在這底艙的,只是一具具裸屍。」

  李燕豪道:「咱們還算來早了一步,倘若再遲來個把時辰,等這些黃水乾了,只怕這底艙之中只留這麼一把匕首,別無絲毫痕跡可尋了。」

  冷超道:「可憐江湖路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江湖生涯,路死路埋,溝死溝葬,雖說悲慘,倒還有個屍首可尋,如今這些人卻連什麼也沒有了,這麼就無聲無息的從這世界上消失了。」

  姬凝翠道:「只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這些人都是誰?」

  艾姑娘道:「多少人,他們都是誰,到這時候已經都無關緊要了。」

  尉遲峰道:「這種狠毒手法令人髮指,不知這是哪一路的匪類幹的?」

  艾姑娘道:「駝老,普天之下,使用這種化骨藥物的可不多啊。」

  尉遲峰道:「艾姑娘可知道都是些什麼人麼?」

  艾姑娘道:「江湖上的人與事,我略有隔閡,不太熟悉,只是我久居京師,卻知道……」

  只聽一聲沉喝從岸上傳了過來。

  眾人聞聲一怔,冷超道:「幫主,岸上有動靜了。」

  蒲天義道:「魏堂主應付得了,咱們上去等稟報吧。」

  於是,一行人離開底艙,到了頂艙之中,剛進入頂艙,一名窮家弟子闖進來躬身稟報:「啟稟幫主,河中一人身負重傷,已被魏堂主救起。」

  蒲天義道:「帶進來。」

  那名窮家幫弟子應命出艙,轉眼間與另一名弟子架著一名衣衫盡濕、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中年漢子左胸上有一處刀傷,深可見骨,許是經時已久,傷口已然泛白,但此刻仍在往外湧血。

  艾姑娘立即輕喝:「嬤嬤,閉他穴道止血。」

  姬凝翠一指點子過去,閉穴止血。

  艾姑娘隨後說道:「快把他放躺下。」

  兩名窮家幫弟子立即把那漢子平放躺下。

  艾姑娘道:「海珠、紫瓊,給他顆藥服下。」

  海珠忙從藥囊中取出藥瓶,倒出一顆丸藥,在紫瓊的幫忙下,給那漢子服了下去。

  艾姑娘俯身為那漢子把了一下脈,然後站起道:「他失血過多,這顆藥只能讓他多活片刻,恐怕保不住他的性命了。」

  冷超道:「可能他是這艘船上的,艾姑娘,能問他話麼?」

  艾姑娘道:「按說是不行,不過他已經活不成了,不問也是白不問,請扶他坐起。」

  兩名窮家幫弟子扶起了那漢子。

  艾姑娘道:「單老助他一臂之力。」

  單超立即盤膝坐在那漢子身後,伸右掌按住那漢子後心,閉上了兩眼。

  單超閉上了兩眼,那漢子卻忽然睜開了兩眼,失神的兩眼滿是驚恐之色,略一張望,要動。

  兩名窮家幫弟子緊按住了那漢子。

  艾姑娘則道:「不要怕,我們是過路的,現在我問你話,你要老老實實的說,要不然你的同伴就會冤沉海底,水無洗雪之日,你是這條船上的麼?」

  那漢子瞪大了失神的兩眼,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你是『天津衛』『萬順營』的人麼?」

  那漢子又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老朽是窮家幫幫主蒲天義,有什麼話你盡可放心的說。」

  那漢子入耳一句「窮家幫」幫主蒲天義,猛一陣激動,兩眼閃漾著光芒,嘴張了幾張,才道:「我,我姓萬,是萬順營的少東……」

  眾人神情一震。

  蒲天義急上前一步:「你是萬逢春的兒子?」

  萬少東點了點頭。

  蒲天義道:「船上出了什麼事了?」

  萬少東道:「昨天晚上有一艘雙桅大船靠到我們船旁,過來幾個人說是金家船幫的,裡頭有一個掌著『虎符劍令』……」

  李燕豪神情猛震,要說話,艾姑娘急拿眼色止住。

  萬少東說了下去:「那個人要我們把船上的糧食搬到金家船上去,說是為匡復起義儲糧,『萬』家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當然該為匡復盡心力,誰知道等我們把糧搬過去後,他們竟亮出兵刃,一陣砍殺,只有我跑得快,帶著傷跳進了河裡……」話說到這兒,萬少東又一陣激動,接著是一陣劇喘。

  而李燕豪則鋼牙暗咬,是以誰也沒敢插嘴。只聽萬少東帶著喘又道:「我知道我不行了,老天爺有眼,讓我在臨死之前碰見諸位,萬請諸位給我帶個話到家裡,不可再輕信『虎符劍令』,並請家父知會同道──」身子猛一陣抖,頭一歪,氣絕了。

  單超鬆手站起,兩個窮家幫弟子輕輕放下了萬少東。

  李燕豪一張臉煞白。

  艾姑娘緩緩道:「這是『虎符劍令』丟失後的頭一樁不幸……」

  冷超猛一跺腳,「哢嚓」一聲船板斷了一塊:「好個該殺的哈三匹夫……」

  蒲天早神情凝重,道:「少俠,咱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哈三他們往下游去了,一旦捨船登陸,受害的範圍更大,咱們不能再耽誤了……」

  冷超道:「少俠,咱們這就追下去──」

  李燕豪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然後緩緩說道:「咱們這就追,只是這位萬少東的屍體──」

  蒲天義道:「這個少俠就不要操心了,我派人給送回『天津衛』去。」

  冷超道:「幫主,找兩個會說話的去,還要費口舌解釋一番──」

  李燕豪道:「不,不必解釋,照萬少東的話帶到。」

  冷超一怔:「少俠──」

  李燕豪道:「這是唯一讓我忠義豪雄提防的辦法。」

  蒲天義一點頭道:「對,就這麼辦,我安排弟子護送萬少東的屍體,咱們走吧。」

  李燕豪大步出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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