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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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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聲不大,但字字清晰,尤其在這鳥禽飛盡、人煙絕跡皚皚空山之中,一時傳出老遠去。 話聲方落,高高的山峰之上立即有了動靜,就從這筆架山的峰頂,滾落了一團雪球,飛星殞石般疾瀉而下。 峰高十餘丈,這團雪球一轉眼間便帶著一陣勁風墜落在長陵之前,也就是俊逸黑衣客的面前。 雪球落地,本應雪花激揚,粉碎崩散。 但是這團雪球沒有崩散,落地一點聲音沒有,甚至沒濺起一點兒雪花。 反之,它卻忽地由一團變成了一長條人體立在俊逸黑衣客面前,也就是說,它由一個雪球忽然變成了一個雪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穿了不值一文錢。它既不是雪球,也不是雪人,而是一個血肉之軀活生生的人。 他是個老者,從臉龐看,是個瘦削老者,但由於他穿著一件連著頭套毛茸茸的雪白皮裘,鼓鼓囊囊的,高處墜下,像團雪球,落地站立,乍看也像個雪人。 瘦削老者幾綹灰髯,看上去,年紀至少要在五十以上,圓圓的一雙老眼,眼神十足,目光中冷芒閃動,逼視著俊逸黑衣客,不言不動。 俊逸黑衣客鎮定工夫也超人一等,高峰之上飛瀉落下這麼一個老者,他臉色沒變一變,眼也沒眨一眨,只聽他淡然說道:「我已參拜過明陵。」 瘦削老者說了話,語氣比地上的雪還冷:「我看見了。」 俊逸黑衣客道:「老人家想必就是守陵人?」 「不錯,我就是守陵人。」 俊逸黑衣客道:「老人家尊姓洪,大號一個桐字,是第二代守陵人,沒有錯吧?」 「沒有錯,是這樣,你知道得不少。」 俊逸黑衣客道:「你老人家請看看這個。」 他抬手翻腕,掌心中托著一面三寸見方的竹牌,牌呈深紅色,光光滑滑的,面上斜刻著一把長劍,劍招飄舞著,近劍身處,雕刻著一個虎頭,咧口張牙,栩栩如生。 瘦削老者洪桐雙目之中冷芒電閃,劈手一把把那面竹牌奪了過去,凝目深深一眼,然後把竹牌翻了過來,竹牌背面,刻著一個篆寫的「袁」字。 洪桐猛抬眼,逼視俊逸黑衣客,沉聲道:「『虎符劍令』,普天之下只有這麼一面,我看它看了近廿年,真假絕瞞不了我,這面『虎符劍令』是真,你是……」 俊逸黑衣客道:「老人家,我姓李,叫燕豪……」 「我問你跟這個『虎符劍令』的淵源。」 俊逸黑衣客李燕豪道:「老人家,我是『虎符劍令』唯一的傳人。」 洪桐面泛狐疑之色,道:「你是『虎符劍令』的唯一傳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年輕人,你既懷『虎符劍令』,就該知道我跟『虎符劍令』的淵源,『虎符劍令』要是有了傳人,我絕不會不知道。」 李燕豪道:「老人家,你或許沒聽說過李燕豪,可是你絕不會沒聽說過小黑。」 洪桐一怔:「小黑?你就是小黑?」 李燕豪道:「是的,老人家,小黑就是李燕豪,李燕豪就是小黑。」 洪桐雙目放光,猛一陣激動,道:「那就錯不了了,那就錯不了了,大將軍跟我提過小黑,大將軍跟我提過小黑……」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大將軍跟我提起小黑的時候,小黑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老人家,那是在什麼時候?」 「約莫七八年。」 「這就是了,老人家,我總不能老不長啊。」 洪桐一怔,旋即仰大大笑,別看他身材瘦小,笑起來聲亮氣足,震得峰頂的積雪撲簌簌直往下落,道:「說得是,說的是,這麼多年在山裡都把我待糊塗了,豈真山中無甲子……」 放眼四下一掃,面現喜色,接道:「踏雪無痕,少主人輕功造詣如此,其他可想而知,不愧是大將軍的衣缽傳人,恭請少主人峰上坐坐,容我先行帶路。」 話落,躬身,作勢欲起,忽又收勢凝目,問道:「少主人,大將軍年年都來祭陵,幾十年來從沒有間斷過,單去年沒來,揪了一年的心,今年又差少主人前來……」 李燕豪神色一黯,道:「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洪桐神色猛震,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胳膊,急道:「少主人,你,你怎麼說?」 李燕豪道:「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洪桐臉色大變,顫聲道:「這,這,這怎麼會?這怎麼會?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大將軍他是什麼時候歸天的?」 李燕豪長眉軒動,一雙鳳目中淚光閃動,道:「就是去年的今天。」 洪桐灰髯微張,顫聲叫道:「天,幾十年了,大將軍一向好好的,怎麼會突然……」 「不是突然。」李燕豪道:「這幾十年來,他老人家心情哪一天好過,哪一天真正開朗過?他老人家的經歷、身世,老人家你不是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洪桐已砰然一聲面北跪在雪地上,髯暴張,淚泉湧,渾身顫抖,悲聲叫道:「大將軍,洪桐跟了您十幾年,您赤膽忠心,一生為大明朝,先帝煤山殉國,滿虜入關以後,你更遣家將守護明陵,自己到處奔走,聯絡有志之士抗清,數十年如一日,而今您竟……洪桐遠在千里之外,沒能見您最後一面,也沒能跪送您,您叫洪桐怎麼能不悲,怎麼能不痛?」話落,撲倒在雪地上,放聲大哭。 李燕豪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兩行淚水卻撲簌簌泉湧而下。片刻之後,洪桐漸漸住淚收聲,緩緩站起,雪地上兩片殷紅,洪桐臉上也佈滿了血跡,敢情他悲痛到了極點,已是哭得淚盡血出。 李燕豪大吃一驚,急道:「老人家……」 洪桐微一擺手,道:「不要緊,少主人,請隨我上來吧。」 話落,他起身拔起直往峰頂竄去。 李燕豪住口不言,提一口氣騰身拔起,跟了上去。 兩個人的輕功造詣,都是一流中的一流,只兩個起落,便已先後掠上峰頂。 洪桐踏雪繞峰而行,繞過山頂,來到一個人高洞口之前,洞口前斜斜的矗立著一方巨石,為這個洞口擋住了不少疾勁的山風。 洪桐帶著李燕豪側身而入,進洞丈餘,洞道彎曲,拐了兩個彎,方始來到洞底,所謂洞底,只是另一個洞口,不過這個洞口是個名副其實的洞口,圓圓的,高低寬窄只能容一個人爬伏著進去,此刻被葛藤之類的植物堵塞著,一方面為了擋風,一方面也可以防蟲獸。 洞底是一個天然的圓形石室,一邊鋪著乾草獸皮,另一邊則堆著簡單的爐灶,還放著鍋碗瓢杓等雜物。 兩處洞口的巨石與葛藤,倒是真收到了擋風之效,此刻這個圓形石室裡一點都沒有風,比外頭暖和得多。 洪桐指指乾草上鋪著的獸皮,道:「少主人,我這兒沒椅凳,您就請在我鋪上坐坐吧,我給你燒點兒開水喝。」 他轉身要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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