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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關山月截口說道:「姑娘是不願提?」

  翠雲道:「不,關爺不認識的人,提他幹什麼?」

  關山月道:「姑娘沒提,怎知我不認識?」

  翠雲搖頭說道:「關爺絕不會認識……」

  關山月道:「姑娘說說看,也許我認識!」

  翠雲嫣然一笑,嬌媚地道:「關爺,陪您談點別的不好麼?」

  關山月目光深注,道:「自無不可……」

  翠雲忙道:「那麼,我跟關爺……」

  關山月道:「姑娘似乎有難言之隱?」

  翠雲微微一驚,嘆道:「關爺,您是個明白人,像縵雲這種女人,以良家姑娘清白女兒身,流落『八大胡同』,淪為煙花,倚門賣笑,任人輕薄,哪個沒有一段辛酸,哪個沒有難言之隱?」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顧左右而言他,姑娘該知道我何指!」

  翠雲不安地搖頭說道:「縵雲不知道關爺何指,只認為關爺指的是縵雲身世!」

  關山月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訴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個人,而話出口後又深悔失言……」

  翠雲笑了,笑得好不自然:「關爺,您這是……」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貴在知心,也貴在互相掏心,坦誠相見,我視姑娘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諒必不會把我當做人間賤丈夫!」

  翠雲忙道:「那怎麼會,縵雲又怎麼敢?關爺,我敬佩您,也……也傾慕您,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慚形穢……」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姑娘,我謝謝……」

  翠雲道:「關爺,縵雲說的是心裏的話。」

  關山月輕輕呼了口氣,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讓我感激……」

  翠雲道:「縵雲不敢讓關爺感激!」

  關山月默然未語,旋又說道:「姑娘,你要不願說,我不敢勉強!」

  翠雲道:「謝謝關爺,縵雲現在願意說,是禍是福,我置於度外……」

  關山月輕「哦」了一聲,詫異地望著她。

  翠雲接道:「關爺是官家人,可是在縵雲眼中,關爺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關山月心裏一跳,道:「有什麼不同麼,姑娘?」

  翠雲一搖頭道:「我說不上來,但我有這種感覺。」

  關山月笑道:「我比人多隻眼,或許是多……」

  翠雲笑了,道:「您是比別人多些東西,但不是這些。」

  關山月道:「姑娘,那是……」

  翠雲凝睇笑道:「軒昂的人品,超人的氣度,不凡的所學……」

  關山月失笑說道:「姑娘這是捧我。」

  翠雲正經地道:「關爺,是真的,這也是縵雲心裏的話,您該知道,縵雲並不是兩眼只認銀子的風塵女。」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我不多辯了,姑娘說那個人吧!」

  翠雲眉梢兒微微一揚,道:「晚村先生。」

  關山月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門人,字莊生,又名光綸,字用晦,號晚村,八歲善漢文,旋通程朱之學,明亡,削髮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號何求仙人,晚年,又號呂醫山人。」

  翠雲為之功容,驚訝地道:「關爺是官家人,怎對晚村先生這般熟悉?」

  關山月談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說,我不同於一般官家人麼?」

  翠雲凝目說道:「關爺的確不同於一般官家人,只是關爺漏說一點。」

  關山月道:「哪一點,姑娘?」

  翠雲道:「您沒有提他的著作!」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殺頭?」

  翠雲道:「當著關爺提,我不怕!」

  關山月道:「姑娘有顆素心,也有顆鐵膽!」

  翠雲道:「其實,我提起他,已經夠殺頭之罪!」

  關山月道:「姑娘,我不否認這是實情。」

  翠雲道:「那麼,關爺,我等您……」

  關山月道:「姑娘等我什麼?」

  翠雲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衛營』的領班。」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話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罪。」

  翠雲道:「關爺,縵雲說的是真的!」

  關山月道:「我知道這是真的,但是我要請教,姑娘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位呂老先生?」

  翠雲道:「關爺也稱他先生?」

  關山月道:「他先我而去,自當尊稱一聲,有何不可?」

  翠雲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關爺好會說話,我不瞞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學生。」

  關山月輕「哦」一聲道:「原來令尊是呂老先生的學生,那就難怪姑娘不凡了!」

  翠雲道:「關爺,先父從晚村先生學,這麼一來,縵雲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是實情。」

  翠雲道:「在我想像中,關爺應該震驚而起,馬上拿縵雲去治罪!」

  關山月道:「姑娘是這麼想嗎?」

  翠雲點頭說道:「不只是我,關爺,任何人都會這麼想,怪的是關爺為什麼安坐如前,談笑自若,遲遲不動。」

  關山月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姑娘捧我在先……」

  翠雲截口呼了一聲:「關爺!」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實說,我是很放心,姑娘一個弱女子,我一不怕姑娘會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談笑自若,遲遲不動!」

  翠雲道:「那麼我請關爺現在就……」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姑娘,還沒到時候!」

  翠雲愕然說道:「什麼時候才算是到了時候?」

  關山月道:「有姑娘這麼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靜,燈下長談,知心投機,但恨夜短,不疑話多,我若在這時候拿姑娘去治罪,豈不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姑娘耐心靜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後。」

  翠雲道:「天明之後關爺才要拿我去治罪?」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翠雲突然一陣激動,美目中盡射異采,那就像千條萬縷的柔絲,罩向了關山月,她道:「距天明還有一段工夫,能跟關爺暢談一夜,人知心,話投機,縵雲雖死何憾!」

  關山月心頭震動,道:「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十餘載養育之恩如山似海,半點未曾報償,何輕言一個死字?」

  翠雲道:「難道縵雲能不死?」

  關山月道:「我只以為此時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去治罪還要煞風景。」

  翠雲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關爺真是縵雲平生僅見的一位鬚眉奇丈夫!」

  關山月道:「謝謝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來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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