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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頂著風,踏著雪,關山月很容易地找到那家「太安堂」,站在對街的廊簷下,關山月有點納悶,他望著「太安堂」門前的滿地雪泥,心裏暗想:遲文說婁四躲在這兒充雜工,曬藥草,如今一地的雪泥,又沒有太陽,曬什麼藥草,又怎麼曬?

  心中念轉,他那目光由一地雪泥上轉移到「太安堂」門裏,這家藥舖在東城算不得最大的一家,生意也不見得怎麼好,櫃檯裏,兩個年輕伙計坐在那兒烤火閒聊,裏面還有個老頭兒隔著老花眼鏡在看書,另一隻手在火盆裏烤白果,一邊看書一邊吃,挺愜意的!

  除此,「太安堂」裏就看不見第四個人!

  他懷疑遲文說謊,但他又自信遲文不會騙他,也沒這個膽,而,別的不說,單這個曬藥草……

  突然,他兩眼一直,藥舖裏走出個人,那是個上身穿粗布棉襖的老頭兒,兩手各提著一扇門板!

  關山月心裏一跳,沒錯,那是婁四!

  雖然頭髮跟鬍子都灰了,臉也皺了,一副的龍鍾老態,但關山月銳利的目光認得出,分毫不差,那是婁四!

  婁四出了門,把兩塊門板往雪地裏一放,轉身又走了回去,關山月耐著性子沒動,因為還不是時候!

  沒一會兒,婁四又出來了,這回兩臂抱著一大綑藥草,往門板上一丟,蹲下身解開了綑,然後把藥草攤了開來!

  的確,他是在曬藥草!

  可是大冷天裏沒有日頭,誰聽說過這時候曬藥草的?

  關山月皺了眉,凝目良久,他發現那些並不是什麼名貴的藥草,而是蒲草,蒲草固然要曬,但誰在這時候曬?再說那蒲草也值不了幾個,用得著這麼費事麼?

  看著看著,婁四鋪好一門板蒲草,轉身又進去了!

  關山月明白,他還會進去拿!

  果然,婁四抱著一綑又出來了,他把那一綑,又攤在了另一塊門板上,轉眼間攤好了!

  而,關山月卻心頭為之一跳!

  那門板上擺著的蒲草有文章,他不是順著攤的,而是有橫有豎,像個圖案,極其整齊!

  關山月一時不明白的那是什麼用意,但他如今敢斷言,那擺的像圖案的蒲草,必有文章!既有此發現,他更耐著性子了!

  如今,「太安堂」前空蕩蕩的,婁四進後面去了,櫃檯裏仍是那三個,像沒看見婁四一樣!

  等著等著,一陣輕挺步履聲傳了過來!這陣步履聲,來自關山月站立處的街道拐角後!

  關山月忙閃身躲在一根柱子後,適時,隨著步履聲,那條街上拐過來一個人,他直向「太安堂」望!

  他,竟是關山月班裏的孔成!

  關山月一怔忙喝說道:「孔成,過來!」

  孔成聞聲轉注,一怔,急步進了廊簷下,一哈腰道:「領班,您在這兒……」

  關山月道:「輕聲點兒,你來這兒幹什麼?」

  孔成溜了「太安堂」一眼,道:「我來向您稟報一聲,弟兄們都回來了!」

  關山月一點頭,道:「那好,你去通知弟兄們,帶著傢伙在隔街拐角處等我,記住,別惹眼,散開來,見有人來這兒避開些!」

  孔成訝然說道:「領班,您要……」

  關山月道:「別問,快去!」

  孔成滿臉喜色地應聲放步奔去!

  孔成剛走,另一條街又傳來了沙沙的步履聲,關山月忙抬眼投注,只見那條街口轉過來一個道士,背上背著隻黃綾包,手裏拿著一柄拂塵,長長的臉,臉色白滲滲的,跨步直向「太安堂」走去!

  關山月正在判斷這道士的來路,那道士已到了「太安堂」門前,一稽首,佛號高喧道:「無量壽佛,施主請結個善緣吧!」

  敢情是個遊方全真化緣的!行腳僧人化緣多,道士化緣倒是罕見!

  「太安堂」櫃檯裏那三位,充耳不聞,沒一個動!

  那道人卻也未再說話,站在「太安堂」門口,竟然唸起經來!

  片刻之後,那戴老花眼鏡的老頭突然站起來,佝僂著腰走到門口,隔著老花眼鏡一打量,道:「道長是哪個觀裏的?」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貧道來自『陝西』東觀!」

  「陝西?」那老頭兒道:「不近哪,這麼大冷天的,道長請進來坐坐吧!」

  那道人欠身謝了一聲,竟然真進了門!進了門還不要緊,而且還跟老頭兒進了裏頭!

  關山月皺了眉,他又在想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工夫中,「太安堂」先後又有三個上門,是中年漢子,行動有點鬼祟,進了門後像看病,把脈一陣之後,都被讓進了裏頭!

  關山月的眉鋒皺得更深了……

  突然,婁四行了出來,蹲下身似乎要收那兩塊門板的蒲草,關山月腦際靈光一閃,當即明白了八分!

  伸手摸出一物往臉上一戴,剎時那張臉色焦黃,像正害著大病,他邁步出了廊簷向「太安堂」行去!

  蹲在地上的婁四一怔,抬眼望向了他!

  但他沒看婁四,一邊探懷一邊往「太安堂」走!

  他掏出了幾塊碎銀,一顆明亮之物由他懷裏落下,直掉在那門板上的蒲草裏,他茫然無覺!

  他邁進「太安堂」的門,沒聽背後婁四出聲!站在櫃檯前,他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伙計!」

  年輕伙計迎來一個,含笑點頭挺和氣:「您要……」

  關山月道:「給我來五錢高麗參!」

  那伙計道:「您是要紅參還是要白參?」

  「白參吧!」關山月道:「白參溫和點兒,大夫要我趁天冷補補,可也不能一下子補那麼烈!」

  那伙計目光一凝,含笑說道:「您別介意,以我看,您身子太虛了些,五錢恐怕不夠……」

  「不夠有什麼法子?」關山月搖頭說道:「參貴得像金子,誰吃得起,我又不是大財主,整天的人參、銀耳、燕窩,這五錢人參是夠我一家之口吃好幾個月呢,湊合點兒吧!」

  那伙計笑了笑,沒說話,轉身替他稱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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