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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這一下姑娘跳了腳,她一摔那烏油油的大辮子,叫道:「二叔,您就不管管他……」

  金掌櫃的臉色有點陰沉,道:「別鬧了,是福是禍現在還不知道呢!」

  這句話像晴空突然來了片烏雲,使天沉悶裏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又像一塊重鉛,帶著人的心往下沉。

  金飛斂了笑容,沒作聲。

  姑娘柳綃紅香唇翕動,想說什麼,但望著金掌櫃的那陰沉臉色,她沒敢說,終於忍了下去……

  關山月在小翠的相送下,出了那兩扇窄門兒,向小翠道了一聲謝後,頂著那刀一般的透骨寒風走了!

  小翠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那在寒風裏絲毫不顯冷意的頎長身軀出了一會神,才掩上了門兒。

  可惜,她門兒關得仍是嫌早了一點兒,她沒看見這一幕,這一幕是……

  關山月剛走不到幾步,由胡同左院,那兩個燈籠挑得高高的那個大朱門裏,踏著石階走出來個人!

  這個人是個瘦削老頭兒,留著兩撇鬍子,衣著挺講究,兩眼炯炯有神,一望而知是個練家子。

  這老頭兒剛下石階便一眼望見關山月,頓時,他直了眼,一怔之後忙趕上去,邊走邊喚道:「前面的那位,請候一步。」

  關山月聞聲停了步,他剛轉過身,那老頭兒已然到了他面前,只一瞪眼,一巴掌拍上了關山月的肩頭,尖聲叫道:「兄弟,果然是你……」

  關山月也自一怔,但他立即恢復平靜,含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巴老!」

  話剛說完,那老頭兒叫了起來:「哎呀,兄弟,你怎麼搞,既來了怎不找我去,你可不知道,王爺等你都等得急死了……」

  關山月笑說道:「巴老,我剛到!」

  那老頭兒吹了鬍子,道:「兄弟,你這不是瞪著眼說瞎話麼?我可瞧見你是由那個門兒裏出來的,你真……」

  關山月微微一驚,隨即紅著臉赧笑說道:「瞧見就瞧見了別嚷嚷好麼,巴老?」

  那老頭兒一怔,然後是一臉邪笑,又一巴掌拍上了關山月肩頭,眨了眨一雙老眼笑道:「兄弟,會拿耗子的貓不叫,咱們哥兒倆多年的朋友了,我可真沒瞧出你還有這一手兒?那位紅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標緻大美人兒,不但人長得標緻,那雙眼兒能勾魂兒,那小嘴兒裏的幾支曲子,也是數遍『北京城』無出其右的,可惜她冷若冰霜,凜然不可侵犯,賣唱不賣笑,要不然那不知有多少人早拜倒裙下做孝子了……」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你老哥哥想必也是其中的一個!」

  那老頭兒老臉一紅,乾笑一聲,道:「不瞞你說,兄弟,我是那貪腥的饞嘴貓,可是她帶刺兒扎嘴,不過,兄弟,既然你泡上了,能進了那窄門兒,沒說的,從今後你老哥哥打消這念頭……」

  一搖頭,伸手摸上了鬍子,嘿嘿笑道:「人家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以我看唯獨這件事兒,嘴上沒毛的才辦得牢,姐兒愛俏,你老哥哥那張長著這兩撇的老臉,哪比得上兄弟你這張人見人愛,能擠破愛俏娘兒們頭的俊美小白臉兒?」

  關山月紅了臉,叱道:「別胡說,才剛認識!」

  「算了,兄弟!」那老頭兒擠眉弄眼的道:「瞞得了別人還瞞得了你老哥哥?剛認識就能進她的門兒?還頂著刀子送你走?簡直是深情的老相好嘛?別瞞我,你來了不止一天了,兄弟,你令人羨煞、妒煞!」

  關山月皺了眉,道:「這麼說老哥哥你是這兒的常客,也是風月場中的老手?」

  那老頭兒嘿嘿笑道:「兄弟,老毛病了,你還不知道?」

  關山月淡淡笑道:「你也不怕我在老嫂面前告你一狀?」

  那老頭兒顯然有季常之癖,一哆嗦,白了臉,忙道:「哎喲,好兄弟,千萬做做好事,千萬、千萬替你老哥哥兜著點兒,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望了望關山月臉色,目光一轉,笑道:「兄弟,你這是開玩笑,存心嚇我,是麼?我說嘛,自己弟兄,怎麼會?說什麼兄弟你也不會要你老哥哥……」

  關山月揚眉說道:「誰說的?」

  那老頭兒一哆嗦,又白了臉,剛要再說。

  關山月一笑說道:「老哥哥,不讓我告狀也行,咱們談條件,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老哥哥也什麼都不知道,明白麼?」

  那老頭兒忙嘿嘿賠笑,一顆頭點得像舂米,道:「行,行,行,那還能不行,兄弟你說一句還不就是一句?兄弟,可是真的,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還有!」關山月道:「你老哥哥既知道了,我如今就索性在你老哥哥面前報個備,從今兒個起,無論是誰,他要敢碰紅姑娘一指頭,或者想進那兩扇窄門兒一步,別說我姓關的翻臉無情不認人!」

  望著關山月那目中冷電一般的威棱,還有那滿臉的煞氣,就像一股子冷風灌進了那老頭兒的衣領,冷得他機伶一顫,他忙點頭說道:「兄弟,那還有說的?當然,當然,別說你,就是你老哥哥我,不知道便罷,知道了我也要剁了他那隻手,打斷他兩條腿不可!」

  關山月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道:「老哥哥,我謝了,就這麼辦!」

  那老頭兒忙道:「自己弟兄哪來這一套?還謝個什麼勁兒……」

  目光一轉,賠上一臉諂笑,接道:「說真的,兄弟,夜長夢多,為免日後麻煩,乾脆揀個日子把她接出去,這事包在你老哥哥身上……」

  關山月一搖頭,淡淡笑道:「老哥哥,談娶嫁那還早,再說,女人心,海底針,她要不變怎麼也不會變,她要是會變,你就是打個鐵鏈子,把她鎖起來那也沒有用!」

  那老頭兒一拍大腿,叫道:「對,對,對極了,行,兄弟,對娘兒們,看來你比老哥哥我還內行,說正經的,你是什麼時候……」

  關山月道:「老哥哥,別老站在這兒,咱們邊走邊談,行麼?」

  「行!」那老頭兒一點頭,道:「走,咱們先到館裏去!」說著,兩個人並肩往胡同兒口去!

  走沒幾步,那老頭兒開了腔,道:「兄弟,可以說了吧!」

  關山月道:「老哥哥,我到了兩三天了!」

  那老頭兒一怔,詫然說道:「怪不得老哥哥安排在『永定門』接你的人沒見著你,可是,兄弟,算好了你今兒才到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就不能走快點兒麼?」

  「能,能!」那老頭兒點頭說道:「可是,兄弟,你既然早來了,為什麼不到館裏來找我去?」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有我的理由!」

  那老頭兒道:「老哥哥我想聽你的理由!」

  關山月笑了笑,道:「老哥哥,有道是:『無功不受祿』,老哥哥你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是人家只知道我叫關山月,別的是一無所知,你說對麼?」

  那老頭兒猛一點頭,道:「對,兄弟,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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