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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金三忙稱謝坐下。坐定之後,他猛然又道:「公子爺,你問雪姑娘……」

  俊俏青衫客說道:「聽說雪姑娘病了?」

  金三道:「是的,姑娘家身子弱,著了點兒涼,躺在床上有十幾天了。」

  俊俏青衫客道:「這個我知道,我來聽了她三回歌她就病了,一病就是這些日子,她的病好點了麼?」

  金三道:「承蒙您關注,已經好了。」

  俊俏青衫客一喜忙問道:「好了嗎?既然好了,今天晚上為什麼沒出場?」

  金三看了他一眼,笑道:「公子爺,病剛好總得歇息兩天呀,剛好就出場,萬一再躺下去那可怎麼辦,您不知道,雪姑娘是我們這兒的頭牌大紅人兒,有多少客人就是為聽她唱歌來的,她要是連著幾天不出場,我們第一樓的損失可就大了……」

  俊俏青衫客吁了一口氣,道:「你只知道你們第一樓的損失,恐怕你還不知道,我的損失也不小……」

  金三忙道:「是,是,是,你天天來捧場,花的……」

  俊俏青衫客淡然笑道:「金管事,你太小看我了,對這個,我不計較花費,我一擲萬金毫不吝嗇,這不算我的損失,根本也就不值一提,我是說這些日子來寢難安枕,食不甘味,卻快把兩隻眼睛盼瞎了……」

  金三唇邊掠過一絲笑意,「哦」了一聲道:「原來您是指這個,我失言,我失言,您千萬多包涵。」

  看了看青衫客,又道:「聽您這麼說,您對雪姑娘似乎……」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俊俏青衫客剎時間意興飛揚,將玉骨摺金扇在左手心敲了一下,道:「我不瞞你,我歷盡檀板,閱人良多,這位雪姑娘卻是我生平僅見,她不但人長得不同,而且歌藝也是一流,她的歌讓我如醉如癡,她的人讓我夢魂縈繞……」

  金三爺唇邊又掠過一絲笑意,這種笑意帶著一種詭異:「公子爺,你真是個內行人,但我們這些主顧們,想一親芳澤的可大有人在啊!」

  俊俏青衫客眉梢微微一揚,「哦」地一聲,道:「是麼?」

  金三道:「別的不提,提起來也不勝提,我只跟您提一位,雪姑娘這十幾天不是沒出場麼,可是,有位大爺照樣每天來,而且每天必定有賞,只是雪姑娘不在場,我們沒敢代姑娘收下……」

  俊俏青衫客突然笑了,一口牙好白好白,說道:「金管事,你可知道那位客人是誰來了?」

  金三道:「不知道,我沒見過,聽說是位金陵來的傅公子。」

  俊俏青衫客玉骨摺金扇向胸口一指,道:「金管事,金陵的傅公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金三兩眼一舒,「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您就是那位金陵傅公子啊?哎呀,失敬,失敬,我金三兒有眼無珠,簡直太失敬了……」

  身子往前一探,滿臉是笑,笑得有點邪。

  只聽他輕聲地又說道:「傅公子,你也別想這個、怨那個了,金三兒給您送藥方兒來了,你只要照方兄抓藥,準保您的相思病霍然而癒。」

  說著,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張摺疊紙,是一張薛濤松花小箋,雪白中透著一陣陣的淡淡幽香。

  俊俏傅公子一怔,鳳目猛睜,忙伸手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一看,滿臉驚喜,一陣的激動。

  小箋上面寫著:「蒙君關愛,承君厚賜,妾私心甚為感激,為酬知音,敬備水酒,望席散撥冗,妾當剪燭以待。雪艷芳。」

  俊俏傅公子看完了,笑道:「好極了,好極了,簡直太好了,請代我答覆雪姑娘一聲,我準到,我準到。」

  金三起來微一欠身道:「那……我就告退了。」

  俊俏傅公子一抬手道:「慢著。」抖手一片金葉子落在桌上。

  金三忙伸手拿了起來,千恩萬謝地退著走了。

  俊俏傅公子沒聽見他謝什麼,也沒看見他差點把頭碰到了桌子,兩手捧著那薛濤小箋就近鼻端深深一聞,閉上了眼:「得蒙姑娘垂青,傅怡紅願長侍妝臺,永為不貳之臣!」

  ***

  俊俏風流的傅怡紅只那麼一個人,想什麼時候席散就什麼時候席散,可是薛濤箋上那兩字席散指的不是傅怡紅一個人,而是指整座「揚州第一樓」席散!

  前後沒多久,傅怡紅卻像過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席散了,傅怡紅迫不及待地下了「揚州第一樓」。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三已在門外候駕了。

  金三的身旁是輛單套黑篷馬車,金三滿臉堆著笑意,哈腰擺手,說道:「傅公子,您請上車。」

  傅怡紅微微一怔,道:「怎麼嗎?雪姑娘不是住在……」

  金三賠笑道:「不跟您說過麼,雪姑娘是我們『揚州第一樓』的頭牌大紅人兒,我們東家難道讓她住在樓後那幾間破房子裡?告訴您吧,雪姑娘的住處可氣派著呢!」

  傅怡紅「哦」地一聲,道:「在什麼地方?」

  金三道:「瘦西湖。」

  傅怡紅微微一愕,旋即點點頭道:「對,『瘦西湖』,只有她配住『瘦西湖』,也只有『瘦西湖』才配得上她,美人名湖,相得益彰。」

  他撩衣登上了馬車。

  馬車在夜色中疾駛,約莫頓飯工夫後,停了下來,車簾掀起,金三哈腰恭請下車。

  傅怡紅下車一看,只見置身處已在「瘦西湖」畔,幾棟珠樓畫閣依山面水,燈光徹透,朱欄翠檻,美侖美奐。

  金三在前帶路,踏著青石小徑到了兩扇小小朱門前,金三輕叩珠門,一陣輕盈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兩扇朱門開了,一名青衣少女向著金三盈盈一禮:「三爺!」

  金三忙道:「這位就是傅公子,快見過。」

  青衣少女當即轉向傅怡紅,又是一禮:「小婢春喜見過傅公子!」

  傅怡紅一片金葉遞了過去,道:「這算是我的見面禮,姑娘拿去買花戴吧!」

  青衣少女剛自一怔,金三在旁說道:「還不快接過去謝賞。」

  青衣少女雙手接過,施禮再三稱謝。

  金三旁哈腰賠笑道:「傅公子,讓春喜給您帶路吧,我不陪您了。」

  他哈著腰往後退,傅怡紅則跟著青衣少女進了兩房小小朱門。

  不大的一個院子,走過花間小徑到了一間畫閣裡,小巧的一間畫閣,但卻富麗堂皇,美侖美奐。

  紅氈鋪地,紗燈高懸,小小一張方桌,精美小菜幾樣,銀壺、牙箸、琉璃盞,沒有一樣不氣派,沒有一樣不講究。

  但這些都不及桌旁站的那個人兒。

  這些名貴的東西跟這個人兒一比,俱都黯然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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