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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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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霸的穿著似是那麼講究。 祖財神卻仍是那身鄉下土老頭兒打扮。 也不知道他是節儉還是吝嗇,真讓人想不通。 祖天香站著沒動,也沒說話,一直到祖財神行近,她才淺淺施了一禮,叫了他一聲。 金元霸在祖財神身後躬身施禮,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姑娘。」 祖天香連正眼也沒看他一下。 祖財神含笑說道:「怎麼,妞兒,還沒睡麼?」 祖天香道:「還早,也悶的慌,我正想出去走走,看看這兒的夜色,剛到門口便被擋住了。聽說您的交代,這兒亂得很,不讓我出去。」 祖財神道:「可不是麼,你沒看我在你房門口派了人?妞兒,你不知道,這兒既亂又雜,只有你這麼一個姑娘家,闖王手下這些人一個個都又隨便慣了,我不得不防著點兒。」 祖天香道:「那麼您當初為什麼把我帶到這兒來。」 祖財神道:「這個……其實說起來哪兒都一樣,如今天下大亂,哪一處是安寧地方。」 祖天香道:「咱們自己的家裏該是個安寧的地方。」 祖財神道:「家裏要是安寧,我也不會往外跑了!」 一步跨進了精舍。 金元霸留在外頭,沒進來, 祖天香轉身跟了進去。 祖財神背著手目光轉動,他那一雙銳利目光從書桌上掠過,道:「怎麼,在看書啊?」 祖天香在他身後道:「閒著無聊,隨便找了本書翻翻,這兒的藏書不少,以前的主人是個書香門第。」 她乘機試探著問話。 豈料祖財神跟沒聽見一樣,轉身坐在几旁,擺擺手道:「妞兒,你也坐,咱爺兒倆聊聊。」 她似乎沒聽見,祖天香暫時也沒動聲色,淺淺一禮,謝了一聲坐了下去。 祖財神沉默了一下開了口:「妞兒,你三歲的時候就沒了娘,我一手把你帶大,既要照顧你,又要分心照顧咱們祖家的各處分支,真不容易啊。」 祖天香道:「你茹苦含辛,女兒明白,您的恩德做女兒的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祖財神笑笑說道:「青天之下,哪個不養兒育女,代代相傳,永繼不絕,這是責任,也是義務,說什麼恩德,說什麼報答,我不過看你已經長成了,如今又天下大亂,不知何日才能平息心裏有所感觸,啟口提提罷了。」 祖天香道:「您的心情做女兒的明白,恨只恨我是個女兒身……」 祖財神搖頭說道:「說什麼男兒女兒,都是十月懷胎孕育的,哪一個不是自己的親骨肉,沒有重男輕女的念頭,你是我祖家的千里駒,在我眼裏你比任何一家的男兒強,有你這麼一個,給我十個兒子我都不換。」 祖天香道:「那是您的鍾愛,只是養兒防老,積穀防饑……」 祖財神哈哈一笑道:「養兒防老,積穀防饑,我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將來還愁沒人送終麼,靠咱們祖家的財產,將來我還怕會餓著不成。」 祖天香道:「那是您的想法,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親思無可比擬,做女兒的會孝順您,會報答您的。」 祖財神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這也是我一直引為安慰的一件事,家有良田千頃,不如有個孝順女兒,將來有那麼一天,我也可以含笑瞑目了,唯一使我不放心的,是你的終身……」 祖天香道:「您不是把女兒的終身有所託付了麼。」 祖財神呆了一呆道:「什麼時候……」 祖天香道:「您真是健忘,這是什麼事,您怎麼忘了,您不是把女兒的終身許給福安了麼。」 祖財神「啊」地一聲道:「你是說那個『滿洲』貝子呀……」 望著祖天香一笑說道:「那件事咱們爺倆都沒當真,是不?」 祖天香淡淡說道:「我不認為您沒當真,也不相信您沒當真,我是您的女兒,出身大家,幼受庭訓,重名節之心尤勝於一般,雖然我沒能跟福安長相廝守,那只是緣分那是命,可是父母之命,也已行過大禮,女兒我這輩子已是福安的人,這不是兒戲。」 祖財神臉色變了一變,旋即笑說道:「你這麼一說,倒叫我想說的話不便出口了。」 祖天香道:「我是個做女兒的,父親跟女兒說話不必有什麼顧忌,您有什麼話,請說就是。」 祖財神目光一凝,道:「你真讓我說?」 祖天香淡然一笑道:「您不會就此永遠不提的,是不?」 祖財神老臉猛然一紅,摸著鬍子以笑掩窘:「好,好、好,可真是知父莫若女,妞兒,我本可以不說,可是你知道……」 祖天香道:「您請說就是,女兒洗耳恭聽。」 祖財神顯得更窘更不自在了:「這件事,我實在不好啟齒了,只是不說又不行,沒奈何,看來我是只好厚著這張老臉皮……」 頓了頓,目光一凝,道:「妞兒,張將軍知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他也很仰慕你的才貌。」 祖天香道:「誰是張將軍,張將軍又是誰?」 祖財神拇指一挑,道:「提起此人,大大地有名,他便是闖王駕下頭一員上將張三勇張將軍,他一身是膽,萬夫莫敵,闖王自起義舉事以來,他攻城陷鎮,勢如破竹,論汗馬功勞,他屬第一,將來一旦闖王成事,江山一統,論功行賞,少不了他一個公侯。」 祖天香道:「真是位威風八面,功勳顯赫的大將,您的意思是……」 祖財神不安地一笑道:「妞兒,你這麼個聰明,還不懂麼,幹嗎明知故問?」 祖天香微微一笑道:「您是讓女兒嫁給他,以便日後博得一世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祖財神老臉一紅道:「妞兒,我養你,天下父母心……」 祖天香道:「女兒明白,做女兒的也沒說您不是為我。」 祖財神遲疑了一下,探過身去輕輕問道:「那麼,你的意思怎麼樣?」 祖天香道:「女兒能表示意見麼?」 祖財神道:「瞧你這話問的……我這個做父親的什麼時候逼迫過你,再說這種事也不是可以勉強的,雖說兒女婚姻,父母之命,可是兒女也應做的一半主,我這個做父親的是為你的一輩子打算為你好,你是個孝順的孩子,當能體會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片苦心!」 薑是老的辣,祖財神這一句話扣人,說來說去還是要他女兒聽他的。 祖天香何等聰明個姑娘,她焉能不明白,做父親的利慾薰心,只為自己,只為一點有沒有尚在未定之天的四字榮華富貴,不但不惜通敵賣國,棄宗忘祖,不惜降低人格,自貶身價與賊寇為伍,做那明火執杖,燒殺劫掠,上害國家、下害百姓的千古罪人,而且還三番兩次地出賣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心裏的感受如何,不想可知。 祖天香突然笑了,笑得很輕淡:「他仰慕女兒的才貌,只是聽您這麼一推崇他,女兒自覺才淺貌陋,不能匹配。」 祖財神雙眉一揚,道:「你這叫什麼話?咱們爺兒倆這是背著人關起門來說話,他或許一身是膽,萬夫莫敵,他或許功勳顯赫,威風八面,可是要論才貌,我的女兒配他,只怕他是八輩子修來的!」 祖天香道:「真的麼?」 祖財神道:「當然是真的,爹還會騙你不成,他出身綠林,大老粗一個,要是以江湖論,他連做咱們祖家的個人都不配……」 祖天香嫣然一笑道:「看來做女兒的在您眼裏,是越來越賤了。」 祖財神兩眼一睜,道:「妞兒,你這話……」 祖天香道:「先您把女兒許給福安,儘管他非我族類,到底他還是個『滿洲』貝子,而今呢,那張三勇不過是流寇李自成手下的一個賊頭目,以我這個祖家的女兒……」 祖財神老臉一紅道:「妞兒,咱們圖的不是現在,是將來啊,將相本無種,英雄也不論出身……」 祖天香目光一凝,道:「您真打算把女兒許給他了?」 祖財神不安地道:「這個……妞兒,爹剛才不是說過麼,這完全是為你好,難道你還不能體會我這個做爹的一番苦心……」 祖天香道:「女兒明白,女兒比誰都明白,本來,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事二夫,可是現在為了盡這份孝,女兒不計較這些了,他跟您提了麼?」 祖財神臉上掠過了一絲異樣表情,道:「提過了,就是剛剛喝酒的時候!」 祖天香道:「他可真急啊,我不過剛到,您當面答應他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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