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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李德威转过身来,含笑说道:“祖老,连我都不知道这暴利是怎么赚来的。”

  祖财神逼人目光从乃女脸上掠过,脸色一寒道:“有人帮了你一个大忙,老弟台,我是个生意人,我这个生意人做不起赔本的生意,这一笔生意上即或赔了些,我要在另一笔上捞回来,我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老弟台,你怎么说?”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我同意祖老的看法,也愿意跟祖老再做另一笔生意,不过同行是冤家,我不会让着谁,也不敢担保祖老在这一笔生意上,能把已赔了的捞回去。”

  祖财神吃吃一笑道:“让我试试,我做生意由来一帆风顺,今夜虽然背了一次运,可总不会老背运,你说是不,老弟台?”

  李德威含笑点头,道:“祖老说得是,但愿祖老已经转运了。”

  祖财神道:“老弟台,你给我个机会怎么样?”

  李德威明白他何指,淡然一笑,一步跨离了祖姑娘,背着手笑哈哈的站在一旁。

  金元霸可找着了机会,冷笑一声,抖手一掌攻了过去。

  李德威双眉一扬道:“金弓神,不是我小看你,你还真不配。”

  他侧身让过金元霸那一掌,右手从背后闪电前伸,一闪又回到了背后,金元霸闷哼。

  李德威还是跟刚才一样,自从他敛去笑容后,就没再见他动一动,像泥塑木雕的一尊像,又像一座山。

  就在这时候,祖财神忽然笑了,笑得好阴:“姓李的,假如这时候老夫出手攻击,你想会有什么结果?”

  李德威没答话,他听若无闻。

  祖财神又一声阴险笑道:“老夫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迈步逼向了李德威。

  祖财神两眼之中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而,突然,祖姑娘动了,她一步跨到了祖财神跟李德威之间,刚才她还弱不禁风,如今竟不用人扶持。

  金元霸一惊后退。

  祖财神脸色为之一变。

  祖姑娘跟个没事人儿一般,望着李德威柔声说道:“你走吧,别再管祖家的事了,听我的话,好吗?”

  李德威面上泛起异色,两眼之中,也出现一片迷茫,忽然,他脸上的异色敛去,两眼之中那片雾一般的迷蒙也不见了,倏地一笑道:“我没想到祖姑娘竟擅‘天竺’的摄魂大法!”

  祖姑娘微微一怔,睁大了一双凤目,道:“你好厉害啊,竟能看出我会‘摄魂大法’,不为我所惑,能看出我会‘摄魂大法’,能不为我的‘摄魂大法’所惑,当世之中可说挑不出几个来了,你究竟是个什么出身,什么来路啊?”

  李德威道:“祖姑娘,这无关紧要……”

  祖姑娘道:“那么你说什么才关紧要?”

  李德威道:“西五省祖家究竟站在哪一边才关紧要。”

  祖姑娘嫣然一笑道:“那么我可以代我爹答复你,本来我打算嫁你,不打算嫁给那位‘满洲’贝子的。可是现在想想,我爹这么大年纪了,自小把我带大,一向是百依百顺,疼爱得跟什么似的,这份恩情重如山,我不能惹我爹生气,也不忍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所以我现在又改变主意,还是要嫁给福安了。”

  祖财神一怔,惊喜叫道:“丫头,我没白疼你……”

  李德威道:“‘满洲’两位亲贵羞愤而去,姑娘现在改变心意,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祖姑娘摇头说道:“你错了,我看得出,在那两位‘满洲’亲贵之中,真正举足轻重,对事情能做决定的,是那位七格格而不是贝子福安,那位贝子福安跟面粉似的,人家把他揉成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李德威道:“祖姑娘看见头一个拂袖离席的,不是贝子福安,而是那位举足轻重,对事情能做决定的七格格。”

  祖姑娘微一点头道:“这个我看见了,只是她那种气是不是祖家跟‘满洲’没结成亲而气。我敢说她明知道她要是一怒离去,正中了你的心意,那么她为什么还要一怒离去呢,那是因为一个微妙的酸字作祟,说得明白点,也就是看不惯我跟你表现得颇为亲昵,她是气我,也是气你,这好办,只要我回过头去答应嫁给福安,她心里那点气马上就会云消雾散。”

  李德威明知这位祖姑娘眼光超人,看得非常对,说得也句句是理。他也看出来了,七格格的那气,皆由于一个“酸”字作祟,要是这位祖姑娘马上回过头去答应嫁给福安,七格格的那心头之气,确实马上就会云消雾散,因为那位七格格是聪明人,她不会不顾大局。

  他明白这一点,可是他不明白眼前这位祖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她之所以突然改变心境,不愿意嫁给福安,那应该说是她对自己一见钟情,有了情愫。

  既然她对某一个人有情,怎么会片刻之间又改变主意要嫁给另一个人呢。

  这位祖姑娘令人高深莫测。

  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针”,一点不错。

  只听祖姑娘道:“你一定想不通我为什么那么善变,是不,我可以告诉你,我所以不打算嫁给福安,是因为我一见你之后,马上就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情愫,我之所以突然又改变心意愿意嫁给福安,是为了我这个年迈的爹,这就是说我人虽是福安的,可是心仍是你的,我这个人是不轻易动情的,长这么大,这是我头一次动情。我也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我一生中只有这么一次动情,我的心只交给一个人,现在这样,将来这样,甚至于生生世世都这样,这一辈子我不能嫁给你,下一辈子我一定嫁给你。让咱们共期来生,好不?”

  李德威听得心头连连震动,他没想到眼前这位祖姑娘是这么一个人,这么直率,这么大胆,这么“怪”,怪得把自己的人跟心分在两下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答,沉默了半天,才定定神说了一句:“姑娘,我至感荣宠,也感激。”

  祖姑娘摇头说道:“我不要你说荣宠,也不要你说感激,我只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够了,我也要你听我的,别管祖家的事,我身为人女,不敢批评我爹的选择与做法是对是错,不过我敢说他老人家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祖财神脸色为之一变。

  李德威目光一凝,倏射奇光,他没想到祖姑娘会说这种话,看她像个娇生惯养的任性姑娘,却不料她是这么个“明白”人!

  他扬了扬眉道:“姑娘让我佩服,事已至今,我也不愿再瞒什么再瞒谁,我可以告诉姑娘,不论什么人,只要他想勾结外邦,出卖自己,出卖大明朝,都在我阻拦之列……”

  祖姑娘道:“这么说你是官家的人?”

  李德威道:“姑娘要认为我是官家的人,那是侮辱我。”

  祖姑娘讶然说道:“说你是官家的人是侮辱你,这话怎么说?”

  李德威震声说道:“朝廷宠信魏忠贤,掌东厂事,掌权植党,残害忠良,杨链、左光斗等交劾其奸,反被诬为‘东林党’,尽遭掠杀,又逐公卿李宗延,善类为之空,姑娘要认为我是官家人,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祖姑娘深深一眼,浅浅一笑道:“你这个人倒是我生平首见,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管祖家的闲事?”

  李德威道:“为的是普天之下的亿万百姓,我不忍看着他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任人铁蹄蹂躏。”

  祖姑娘道:“‘满洲’在万历四十六年兴兵犯界,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了,八年之中,国易三君,外患不但未平,反而益见其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德威道:“朝中奸宦专权,残害忠良,民不聊生,因此盗贼四起,内忧频仍,遂与人可乘之机……”

  祖姑娘道:“这就是了,你既然抱的是救国救民宏志,肩负的是救国救民神圣使命,就该先从朝中奸佞下手,使得当国者亲君子,远小人,使得为臣者竭尽殚忠,披肝沥胆,先平内忧,后御外患,这才是根本办法,怎么净管这些不痛不痒的闲事,须知,即便祖家不跟‘满洲’缔盟结亲,而朝野离心者比比皆是,若不从根本上下手,任奸佞败坏朝纲,残害忠良,大明朝仍免不了有亡国的一天……”

  李德威悚然动容,道:“多谢姑娘明教,事实上我正是双管齐下,分头并进。”

  祖姑娘“哦”地一声道:“是这样么?”

  李德威道:“是的,姑娘。”

  祖姑娘道:“这么说在朝廷,你另有人在?”

  李德威道:“这就不便再多说,只能告诉姑娘,我管的只是民间的事。”

  祖姑娘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事实上这民间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所能管得了的,就拿我祖家要跟‘满洲’缔盟结亲这件事来说吧,只要我答应嫁给贝子福安,你就绝没办法阻拦祖家跟‘满洲’缔盟结好,除非你现在杀了我,或者是杀了我爹,而事实上杀我不容易,杀我爹更是不容易,你的一身所学我清楚,你或许比我爹略强些,但真要一旦拼斗起来,恐怕只是个平局,你仍是杀不了他,就拿刚才来说,我要不救你,你非伤在我爹手下不可……”

  李德威明知道这是实情实话,祖财神是当世四大霸主之一,岂是那么易与的么,他当即说道:“姑娘既然这么深明大义,为什么还……”

  祖姑娘截口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正如你所说,朝廷奸佞专权,残害忠良,民不聊生,盗贼四起,我没受到朝廷的什么好处,而所看到的只是昏君奸官残害忠良,欺压百姓,要不是我生在祖家,有这么一位名列当世四大霸主的爹监护,我也许早就被地方上的贪官污吏抢去,也许早就被骚扰四处的盗贼杀害,所以我受的只是父恩,并不是国恩,所以我只知尽孝,不知尽忠,只要我爹有荣华富贵可享,那就是我的报恩,所以我情愿嫁给贝子福安,让我爹能有享荣华富贵的一天……”

  李德威道:“我没想到姑娘这么一个有大智慧的人,竟会有这种想法,谁能担保姑娘嫁了福安之后,令尊必有荣华富贵可享?”

  祖姑娘道:“那我就不管了,至少我爹他自己认为能,既然他认为对,我就该照他的意思去做,再说,我要是嫁给福安,我爹总有个享荣华富贵的希望,要不然的话,不就连个希望都没有么!”

  李德威道:“姑娘既然这么想,既然认为自己做的对,那也只有任凭姑娘了。”

  祖姑娘道:“我不妨再告诉你,西五省祖家跟东边的‘菊花岛’已有显著的行动要跟‘满洲’缔盟结好,南北两大字号也有迹象随东西两家之后而进,当世这四大家已经够你应付的了,何况这正主儿‘满洲’,精懂妖法邪术的‘白莲教’跟另一股还不知来历的强大力量,所以我认为你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祖姑娘隐隐在指责他,而且竟然当着她的父亲祖财神。

  李德威虚怀若谷,立即说道:“多谢姑娘,我会永远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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