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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和尚先进去了,李豪过来扶起万老爷,偕同金老爷往寺门行去,还得紧傍着金老爷,防他腿软摔倒。

  幸好金老爷也曾马背上驰骋,身上有武艺,还能走得上道儿,他清楚李豪的用心,倒是很感动,望着李豪道:“倒是给你添了麻烦了。”

  李豪笑笑道:“谁叫我接了这笔生意,给您办事!您以为银子那么好挣。”

  金老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累又去了好几分。

  跟着那和尚进了寺门,迎面站着个中年和尚,那和尚上前一礼,把借宿的事说了,中年和尚立即合什道:“理应给三位施主方便,带三位施主上客房去,照顾三位施主的吃用。”

  到底是佛门弟子出家人。

  李豪抱拳道:“多谢师父!”

  那中年和尚答礼道:“不敢,施主不要客气,贫僧悟因,我司‘文殊寺’迎客,倘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三位施主谅宥。”

  原来是“文殊寺”的知客僧。

  李豪又客气了两句,偕同金老爷、万老爷跟着那和尚走了。

  “文殊寺”坐落在五台第一大丛林,喇嘛庙“显通寺”后的山岗上,满山翠柏,风景奇佳,殿宇宏伟,客房就在跨院的东厢,借着刚点起的灯光看,窗明几净,整洁异常,大通铺上,被子、褥子也迭得整整齐齐。

  目光流转间,三个人都看见了,墙上一首诗,已经用水擦洗过,但是还留一些痕迹,所留的痕迹墨渍犹新,李豪、万老爷都已难辨字迹,金老爷脸上却变了色:“师父,这首诗是谁写的?”

  那和尚道:“是前不久住在本寺的一位女施主写的。”

  李豪、万老爷立即明白金老爷为什么问了,万老爷忙道:“难不成……”

  金老爷抬手拦住了万老爷,继续问和尚:“谁把它擦洗掉了?”

  那和尚道:“是本寺弟子擦洗掉的。”

  “贵寺为什么要把它擦洗掉?”

  “本寺认为那是一首情诗,诗中词句不适合出现佛门,而且那位女施主是被人从京里送来强迫落发的,曾经一度寻短,恰好被一位路过贵人所救,本寺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敢留她的诗句。”

  金老爷猛然一阵激动:“是小宛,小宛是在这座寺院没错了。”

  那和尚为之一怔!

  李豪道:“师父,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那和尚道:“那位女施主已经被人接走,不在本寺了。”

  金老爷脸色一变:“谁接走了她?”

  那和尚道:“从南方来的一位姓冒的公子。”

  金老爷脸色惨变,失声道:“我知道了,她跟我提过,冒辟疆,南明的‘四公子’之一。”

  李豪道:“冒辟疆,南明‘四公子’之一?”

  金老爷颤声道:“又迟了一步,又迟了一步,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是天意,难道我跟小宛缘分已尽,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能。”

  他几乎为之站立不稳,万老爷忙伸手扶住。

  李豪问那和尚:“那位南方来的冒公子,什么时候来贵寺接走那位姑娘的?”

  那和尚道:“昨天,昨天过午,那位冒公子抵达本寺,见着那位女施主后就接走了她。”

  李豪道:“可有人陪那位冒公子一起来?”

  那和尚道:“那位冒公子由四五位友人陪着,冒公子的那四五位友人,看样子像是江湖中人。”

  李豪道:“那位姑娘是被京里的人送来贵寺的,贵寺怎么任由南方来的人把她接走?”

  那和尚道:“那位女施主本人愿意跟那位冒公子走,而且前不久救了那位女施主的贵人曾经交代,任由那位女施主去留,一切自有他担当。”

  李豪转望金老爷:“金老爷,一天多路程走不出多远路去,我可以追。”

  金老爷先抬手拦住了李豪的话,然后没有血色的双唇翕动了半天,才道:“不必了,让她去吧!小宛跟冒辟疆走,自有她的道理,冒辟疆冒杀身之险北来接她,也的确令人感动,纵然能把她追回来又如何,我又能给她什么?”

  万老爷老泪突然夺了眶:“我的爷,您就算了吧,看您这一阵子让折磨的。”

  金老爷两眼之中也现了泪光:“谁都不怪,我自找的。”

  看金老爷跟万老爷这个样儿,李豪心里也不由为之黯然。

  这就是情之何苦?

  世间有情男女也不是不知道有这种苦果,也眼睁睁的看着不少人吞食这种苦果,和泪下咽,有的甚至付出了性命,但是还是有人往这条路上走,不但心甘情愿,而且无怨无悔。

  也就因为这,所以永远教不会后来者,这条路上,也永远没有所谓的前车之鉴。

  忽然,李豪目闪冷芒,一个疾旋面对客房门,挡在了金老爷之前。

  灯影晃动,人影疾闪,往客房外扑进来一个人,是贝勒纪玉。

  李豪道:“原来是贝勒爷!”

  他退闪到一边。

  玉贝勒望着他道:“很好,你的雇主安好,你很尽责,你也把你的雇主保护得很好。”

  李豪道:“草民应该的。”

  只听金老爷道:“纪玉,你怎么来了?”

  玉贝勒转过脸去:“您不该轻易离京。”

  “贝勒爷,贝勒爷──”带着叫,客房里仓惶奔进了知客悟因,他必是在外头已经见过玉贝勒了,却是这时候才赶到。

  玉贝勒抬手向金老爷,冷然道:“这就是我那位长上。”

  贝勒爷的长上,身分地位还能低得了,至少也是位郡王,知客悟因忙上前见礼:“贫僧有眼无珠,多有轻忽。”

  “不,师父!”金老爷道:“你一点也没有轻忽怠慢,反倒是一位让人敬重的慈悲和善佛门弟子出家人。”

  知客悟因更惶恐了:“不敢,不敢,贫僧不敢。”

  玉贝勒摆手道:“好了,都出去吧,我要跟我这位长上说话,有事自会叫你们。”

  知客悟因忙躬身恭应:“是!”

  金老爷道:“纪玉,不许对师父们无礼。”

  这回该玉贝勒躬身恭应:“是!”

  金老爷转望知客悟因:“两位师父请歇息去吧!”

  知客悟因忙又恭应一声,这才偕同那和尚退出客房。

  步履声很快去远了,听不见了,金老爷向着玉贝勒道:“别说我不该轻易离京,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出京来。”

  玉贝勒道:“恕纪玉放肆,这件事对您真这么要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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