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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古蘭會選,她選了那傍依小橋流水的朱欄小亭,這地方,此時對坐,娓娓交談,能羨煞天上人。

  昏暗冷輝之下,古蘭益顯清麗出塵,玉骨冰肌,波深露重,夜色清冷,她衣衫單薄,有點兒不勝寒涼。

  望著那倚欄嬌軀,南宮逸難忍憐惜,輕輕地道:「冷麼?」

  古蘭搖了搖頭,溫柔地答了這麼一句話:「有人說高處不勝寒,此時此地,我卻覺得溫暖如春。」

  話兒裏,含著無限情意,南宮逸為之一震:「蘭姑娘,為我,使你師兄妹間不愉快,我很感不安。」

  古蘭那如花嬌靨上的神色,立起黯然,幽幽投注,道:「三哥,你就只這麼一句話嗎?」

  南宮逸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了頭,笑道:「不,還有,蘭姑娘為宇內蒼生、為天下武林,不辭勞苦,不避風霜,千里奔波,使我敬佩。」

  古蘭笑了,笑得淒婉:「原來是這麼一句,看來三哥不領我這個情。」

  南宮逸忙答道:「蘭姑娘巾幗奇英,我不是說……」

  古蘭截口說道:「我沒那麼偉大,女兒家都有私心,我為的是三哥,三哥明明知道,為什麼不直說出來?是怕領情,還是怕……」

  「蘭姑娘!」南宮逸心神震動,忙道:「那是我不知道。」

  古蘭道:「就算剛才不知道,如今三哥總該明白了。」

  南宮逸說道:「我謝謝蘭姑娘。」

  古蘭強笑說道:「我不要三哥謝,要三哥……只要三哥知道我是為三哥就行了!為三哥,我不辭一切。」

  南宮逸心弦暗震,默默不語。

  他不是沒話說,而是不敢說,良久方憋出一句:「蘭姑娘,你這是何苦?」

  「何苦?」古蘭笑了笑,笑得傷感:「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也許這是孽,我前生欠了三哥的,今生,合該我來還,今生要是還不了,還有來生。」

  今生未已,猶卜來生,這話,就是鐵石人兒也動心。

  南宮逸他俠骨柔腸,不是鐵石人兒,他也非太上,一襲儒衫無風自動,使足了力氣,才輕聲憋出一句:「蘭姑娘,你該知道,無雙她……」

  古蘭截了口,微須螓首,喃喃而語,話說得很輕:「我知道,一直我也沒敢奢求……」

  南宮逸暗暗吁了一口氣。

  古蘭又接了下去:「我自己知道,打從第一眼見到三哥,我就明白,我是只可悲、可憐又復可笑的呆癡春蠶;對三哥,我不想掩飾自己的一切,因為那是件痛苦的事。對一個傾心的人,表達自己的感情,這不是罪惡,也無關羞恥,我不敢奢求,也不願強三哥之難,一定要三哥點頭,情之一字,要順其自然,半點強求不得……」

  這可也是她第一次赤裸大膽的剖白對他的感情,南宮逸心頭一痛,有如刀割,顫聲呼道:「蘭姑娘……」

  古蘭淒婉笑道:「三哥,讓我說下去,該說的,我憋得太久了,我不願意長此痛苦下去,那是欺騙自己……」

  南宮逸渾身冷汗,默然不語。

  古蘭接著說道:「三哥別怕,其實我都不怕,三哥又怕什麼!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古蘭我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我不敢怨天尤人,這一切都是命;既是命,那本天定,由人不得。我說過,也許我前生欠三哥的,今生無法償還,還有來生,甚至於生生世世,絲不吐盡蠶不死,蠟不成灰淚不乾……」

  南宮逸不忍再聽下去,猛然抬頭,玉面抽搐,啞聲截口:「蘭姑娘,世間不乏俊彥……」

  古蘭臉色一變,道:「三哥,你枉為當世第一奇才,要論這,我那大師兄,他不比三哥你差多少,也是武林女兒夢寐以求的佳夫婿。」

  這是事實,姑不論心術正邪,談文武,論心智,說品貌,「冷面玉龍」宮寒冰都不比他南宮也差!武學甚至凌駕於他之上。

  南宮逸又低下了頭。

  古蘭自嘲一笑,幽幽接道:「原先,我打算青燈古佛,經此一生,如今,我改變了主意,我不能讓泉下老父傷心,既跟大師兄名分已定……」

  南宮逸心頭一震,連忙抬頭:「蘭姑娘,你打算怎麼樣?」

  古蘭悲笑說道:「三哥知道,除此,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南宮逸目閃寒芒,道:「不!我絕不能讓蘭姑娘走這一條路。」

  古蘭目中異采一閃,道:「三哥是不讓我嫁給大師兄?」

  南宮逸毅然咬牙點頭:「正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蘭姑娘斷送一生。」

  古蘭一愣,美目盡射詫異色:「三哥,這話我不懂。」

  南宮逸道:「我暫時不想說明,如今也言之過早,總之,我不能讓你嫁給他!」

  當然,這理由他目前不能說。

  古蘭那失色唇邊掠過一絲悲慘笑意:「那麼,三哥要我……」

  南宮逸一震,苦笑說道:「蘭姑娘,你我情同兄妹,多少年來,一直相處得很好,為什麼你不能是南宮逸唯一紅粉知己?」

  古蘭嬌靨慘變,倏地垂下螓首:「這麼說來,三哥仍是不點頭。」

  南宮逸熱血上湧,陡挑雙眉:「蘭姑娘,人非草木,也非太上,若說南宮逸對蘭姑娘毫無情愫,那是欺人,也是自欺;只是,蘭姑娘,我仍是多年來的那句話,你我相見恨晚……」

  古蘭猛抬螓首,嬌靨蒼白,美目含淚,顫聲說道:「三哥這人非草木,也非太上之語,該早說,有三哥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也別無他求了……」

  突然悲慘的一笑,接口道:「不錯,相見恨晚,既有今日,當初你我就不該相見,看來造物弄人,這是孽非情,我不是說過麼?古蘭我心比天高,卻命如紙薄,命該如此,夫復何言?我只有……」

  南宮逸一驚,震聲截口:「蘭姑娘,我再說一句,你不能。」

  古蘭淒婉說道:「三哥要我不改初衷?」

  南宮逸搖頭說道:「也不是。」

  古蘭道:「那麼,三哥要我怎麼辦?」

  南宮逸暗暗咬牙,道:「除了宮寒冰,天下俊彥,任蘭姑娘選。」

  古蘭抬眼凝注,道:「我大師兄有何不好?」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他……」連忙斂態改口:「他沒什麼不好,不過,蘭姑娘就是不能嫁給他。」

  古蘭說道:「三哥該知道,這是我爹遺命,不聽父命,就是不孝。三哥也該知道,以我爹對我的疼愛,大師兄要是有什麼不好,他老人家不會有這個意思,更不會斷送我的一生。」

  南宮逸道:「老堡主的做法,我不敢批評,不過,我敢斷言,這絕不是他的意思……」

  古蘭飛快截口:「那麼這是誰的意思?」

  南宮逸道:「我只能這麼說,有些事,蘭姑娘不知道。」

  古蘭道:「我是不知,三哥瞞著我,我哪能知道?」

  南宮逸一震說道:「我沒有什麼事瞞著蘭姑娘。」

  「是麼?」古蘭淡淡笑道:「眼前就是一樁,三哥不讓我嫁給大師兄,這總該有個理由,可是,這理由,三哥卻不肯說。」

  南宮逸臉一紅,道:「蘭姑娘,我說過,目前言之過早,蘭姑娘總有明白的一天。」

  古蘭道:「這且不談,還有一樁,三哥瞞得我好苦。」

  南宮逸道:「什麼?」

  古蘭道:「我大師兄習了『歸元』武學,這三哥為什麼不告訴我?」

  南宮逸心頭一緊,道:「我不知道……」

  古蘭截口說道:「可是有人告訴我說,三哥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早。」

  南宮逸猶以為古蘭使詐,道:「誰說的?」

  古蘭道:「苦和尚、小靈。」

  這一下,南宮逸無從再隱瞞,也不得不承認了。對「苦僧」,他不好說什麼,對諸葛靈,他可有點惱火,陡挑雙眉道:「好快嘴的東西,他竟敢……」

  古蘭淒婉悲笑,截了口:「三哥,你忍心怪小靈,他可憐我,難道不對?」

  南宮逸心神一震,默然不語。

  古蘭美目凝注,盡射幽怨,道:「三哥,這麼大的事兒,三哥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南宮逸只好硬起頭皮,猶豫一下,苦笑說道:「蘭姑娘,怎麼說,我是個外人……」

  古蘭嬌靨一變,道:「三哥,這話令我心碎,三哥該知道,我拿三哥當什麼!」

  這種話,要是換個別人,必會為之沉醉。

  但在南宮逸,他卻心弦震顫。古蘭對他的心,他明白,多少年來,拿他當什麼,他也明白,他有點激動,也有點羞愧:「蘭姑娘,你知道,無證無據,我不能空口指人;儘管我知道,可是,他絕不會承認。我不能落個挑撥離間、惡意中傷、血口噴人之名,尤其我跟他之間……」

  倏地住口不言。

  古蘭卻替他接了下去:「尤其有我介乎三哥跟他之間,可是?」

  事實如此,南宮逸他不得不點頭。

  古蘭道:「如今我可以告訴三哥,對三哥,我奉以整個兒的心,別人怎麼說我都不在乎,三哥不必有任何顧慮。」這話,夠明白的。

  南宮逸難掩胸中激動,顫聲說道:「蘭姑娘,你讓我怎麼說,怎麼……」

  古蘭柔婉說道:「三哥不必說什麼,只要三哥明白就行了。」

  南宮逸道:「我明白,蘭姑娘,可是我寧可不明白。」

  古蘭嬌軀猛起顫抖,顫聲輕呼:「三哥……」

  柔荑雙伸,緊緊抓住了南宮逸一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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