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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這「十里鋪」不像一般吃喝處所,客人上門,老遠就滿臉堆笑,躬身哈腰地迎了出來,一個勁兒地往裏讓。

  他們這兒沒人理,要吃要喝就自己進去,自己找地方坐。

  目的不在吃喝,小虎沒在意這些,舉步跨進門,走向空座頭。

  空座頭緊靠在角落裏,左邊隔沒幾步,就是那位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吃喝時倒還安穩。

  小虎剛坐定,便有人扯著嗓子呼道:「喂,那位,要點什麼?」

  「那位?」別人都正有吃有喝,桌上有酒有菜,這「那位」二字自然指的是他,小虎皺了皺眉,應道:「隨便。」

  絕人碰上妙人,夠味兒。

  想必是被這一句「隨便」難住了,那人半晌才又呼道:「那位,你隨便說兩樣好麼?」

  小虎又皺起了眉頭,但旋即靈機一動,指著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桌上說道:「我不知道你這兒賣些什麼,這樣吧,就照這位桌上的,也給我來上一份兒好了。」

  這句話,立時引起了反應。

  彪形大漢滿臉橫肉一抖,抬眼望了過來,目光令人難以領會,不過有一點很明顯,那是驚。

  小虎說完卻將頭轉向了一旁,沒瞧他。

  彪形大漢那一雙牛眼在目眶中轉了轉,拿起面前酒杯一仰而乾,抹抹嘴,抄起桌上的一隻酒葫蘆,站了起來,丟下一塊碎銀,向門外行去。

  他竟走了!

  看來,此人夠機警的。

  要命!

  小虎還真沒料到他會走得這麼快。

  好在,本來就不是來吃喝的,等到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出了門,小虎忙也站了起來,沒吃沒喝也得給錢,丟下酒資,跟著向門外走出。

  等到店家發現座位空了,人早就走得影兒沒了。

  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出了「十里鋪」,頭也不回地直奔正西,步履匆忙,唯仍不失輕健。

  正西,是傍依「米倉山」的一條羊腸小徑;這羊腸小徑,是人踩出來的,兩旁野草高可沒人膝蓋。

  夜幕早垂,今夜灰雲掩月,看什麼都是隱隱約約的,不像昨夜冷輝遍灑大地那麼清明。

  可是,這難不倒那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走小道,登山腳,過山腰,走得既快且捷。

  登上了山嶺,一片黑黝黝的樹林橫在眼前,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突然停身駐步,回頭向後面望了望,然後身形飄起,疾如鷹隼,一閃投入林中。

  林深處,有一片小小空地,空地之上,有著一座小茅屋,茅屋兩暗一明,竹籬環繞、碎石鋪路,十分靜雅。

  看彪形大漢那滿臉橫肉,一股逼人暴戾兇殘氣,再看看這座十分靜雅、遠離喧鬧的小茅屋,直令人打從心裏產生一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哪兒配嘛。

  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一踏上林中空地便緩下身形,再踏上碎石小路,更突然停身駐步。

  這回不是扭頭向後看。

  而是目注茅屋,滿面狐疑,屋內沒有燈光,既黑又靜,聽不到一絲聲息。

  怪了!他明明記得,走的時候,燈還亮著,怎麼如今卻已熄滅了?油剛裝的,不虞油盡而燈枯,那麼是……

  彪形大漢兩道刀眉微微一挑,輕聲發話:「老四,這麼早就睡了?」

  茅屋中燈火倏然而亮,但卻沒人答話。

  其實,燈亮了就夠了,何須再答話?本來嘛,這地方,別說在夜晚,就是大白天裏,打林外經過,也絕難發現林子深處還住著人,夠隱密的了。

  作賊心虛,疑神疑鬼,敢情是自己心裏作怪。

  那一臉橫肉上,有了笑容,緊張神情也就鬆了。

  舉步邁進,一晃手中酒葫蘆,道:「老四,開門,用不著饞得咽唾沫了。瞧!我給你帶回來一葫蘆,夠你灌個三兩天了……」

  剛推開了竹籬門,茅屋兩扇柴扉呀然而開,燈光跟著酒到碎石小道上。

  由外內望,看得很清楚,屋內談不上擺設,當作廳堂的這一間,一個方桌、四把破椅子。

  裏側那油漆剝落的長神案上,還供著神像;神像是神像,可是不十分清楚,其實,就是走近了也分不清供的是哪一位神聖。

  無他,既破又黑之故。

  神案左端的牆壁上,還掛著一件蓑衣。

  除此而外,這一間廳堂中已別無他物。

  這一來,這座茅屋更不像是位土匪兇神般人物所有的了,看情形,八成兒是「借」來的。

  靠門邊那張破椅子上,半倚半坐著一個既矮又胖的黑衣漢子,滿臉透著奸猾陰險,直愣愣地望著門外,沒動也沒說話,可能,彼此兄弟,用不著起身相迎那一套。

  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眨眨牛眼,咧嘴笑道:「怎麼?老四,一瞧見酒就直了眼兒啦,別擺出這副令人噁心的饞相行不?這一葫蘆不是……」

  腳,剛踏進門檻,又飛快地縮了回來。

  他,愣住了,也瞧清楚了。

  矮胖黑衣漢子不是見酒瞧直了眼兒,而是被人制住了穴道,既然如此,那麼適才點燈、開門的……

  機伶一顫,滿臉橫肉一哆嗦,縮身都嫌太慢,他想倒射而退,無奈──驀地,左側那間當作臥室的房中,傳出一個冰冷話聲道:「真是好兄弟,見危不救,反而拔腿,這種朋友交不得!」

  一臉橫肉變了色,彪形大漢腳下剛用勁兒,隨著話聲,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掌已抵上後心。

  「來不及了,想留著這條命,進去!」

  欺到身後,自己竟茫然無覺,此人功力可知。

  只消功吐三分,掌心一挺,縱有十條命也保不住半條,別說掙扎了,就是想不聽話都不行。

  彪形大漢魂飛魄散,剎那間成了個任人擺佈的紙糊人兒,手一鬆,葫蘆墜地,酒香四溢,可惜!

  低著頭,一聲不吭地進了茅屋。

  左側房裏,轉出了兩個人。

  一個是俊俏青衫、星目含威的「玉麒麟」諸葛靈。

  一個是蓬頭垢面、嬉皮笑臉的「鐵獅子」小黑。

  小黑,他還衝著彪形大漢擠著眼兒咧嘴直樂。

  儘管彪形大漢平素橫行霸道、暴戾兇殘、不可一世,而,如今,卻是一絲脾氣也沒有了。

  他只覺得,碰上這幾位煞星,至今還能站著,已是天大僥倖;不過,他也知道這一輩子,到此便算完了,縱不死,也差不多了!

  身後出掌的小虎,進了屋就收了手,落後兩步,站在彪形大漢身後。彪形大漢心裏明白,這跟用手掌抵住後心沒什麼兩樣,憑自己這身功力,一個都夠瞧的,何況前面還站著兩個。

  諸葛靈懶得跟他囉嗦,星目威棱凝注,冷冷說道:「彭烈,我沒工夫多耽,想活命就乖乖答我問話,你們『索命五鬼』幾兄弟,是『幽冥教』中人?說!」

  原來彪形大漢竟是「索命五鬼」老大彭烈!

  這個既是大鬼彭烈,那穴道被制住的矮胖黑衣漢子,當是以陰狠狡詐著稱的四鬼姜東流無疑了。

  彭烈臉色慘變,低著頭沒有答話。

  諸葛靈劍眉一挑,冷冷說道:「彭烈,別在我面前逞狠,你那身骨頭硬不到哪兒去!」

  彭烈猛然抬頭,兇晴圓睜,道:「諸葛靈,你想如何?」

  口氣硬朗,可惜嗓門子不爭氣,它發抖。

  「不如何。」諸葛靈道:「我想用我三叔傳授的『一指搜魂』、『萬蟻囓心』試試你這身骨頭到底有多硬。」

  「一指搜魂」、「萬蟻囓心」,武林人物沒有不知道的,就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禁受不住,何況血肉之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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