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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房門吱呀而開,一名店伙,一隻手扣著扣子,一隻手揉著眼,快步走向前面,一面叫道:「來啦!來啦!」

  快到大門口,沒好氣地問道:「誰?」

  「誰?」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地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店裏的人都死光了?老子敲了大半天門,這時候才起來開?惹火了老子,拆了你們這個鳥店,還不開門,『古家堡』來的!」

  店伙正在氣頭上,剛想張口反罵,聽到最後那五個字,一哆嗦,白了臉,睡意全消,到了嘴邊的髒話兒,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聲沒吭,顫抖著手,開了門。

  門開處,兩名彪形黑衣大漢飛闖而進,店伙碰著點邊兒,就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幾步,如不是手快扶住了櫃檯,非來個四腳朝天不可。

  他剛站穩,還沒來得及喘氣。

  居左那名黑衣大漢已橫鼻子豎眼地沉聲喝問:「那算卦的呢?」

  店伙又一哆嗦,忙道:「在裏邊兒。」

  居左黑衣大漢揮手道:「帶路!」

  店伙如逢大赦,轉身飛步向後院走去,走時比來時快了一倍。後院中,魏胖子一邊穿衣裳,一邊出門,喝道:「跑什麼?是誰?」

  店伙急應了一聲:「『古家堡』來的兩位大爺!」

  喝,看!

  各個窗口,一個個頭飛快地縮了回去,「叭」地一聲全關上了窗戶。

  真靈,真快,真整齊。

  聞風色變,如遇蛇蠍,可也說明「古家堡」目前淫威如何了。

  魏胖子「哦」了一聲,尚未說話,兩名兇神已大步進入後院,顧盼自豪、不可一世,魏胖子迎上前來賠笑說道:「二位早,是古姑娘差來接先生的?」

  兩名黑衣大漢正眼也沒看他一下,打鼻子裏冷冷地嗯了一聲;居左那名大剌剌地問道:「他起來了麼?快叫他去。」

  魏胖子道:「不知道,我這就去叫。」

  還設邁步,一聲吱呀,那位「活神仙」、「賽華佗」的書生呂毅已推門而出,哈欠連連地皺眉說道:「用不著叫啦,我早醒了,敲門如擂鼓,我還能不醒?」

  話是對魏胖子說的,骨子裏可是針對著二黑衣大漢。

  怪了,二黑衣大漢只變了變臉色,卻沒發作。

  也許,大小姐早有交代,不能得罪人家先生!

  魏胖子忙道:「老弟,這兩位是古家大小姐差來接您的。」

  書生呂毅點了點頭,抬眼微瞥二黑衣大漢,道:「怎麼這麼早?你家姑娘並未說……」

  「早?」居在大漢翻了翻牛眼,不耐煩地道:「你別看這時候早,到了山裏只怕太陽都老高了,還有一大段山路呢。你別抱怨,我哥兒倆比你更倒霉,半夜裏就起來上路啦。」

  「是麼?」書生呂毅慢吞吞地說道:「為貴堡老堡主的病,別說大半夜,就是十天半月前上路,跑個幾千里也是應當,為主何辭辛勞,對麼?二位。」

  居左黑衣大漢冷冷地說道:「對,對極了,怎麼不對?咱們廢話少說,你先生請馬上打點兒吧,到遲了你沒關係,我哥兒倆可吃不完兜著走。」

  「好吧!」書生呂毅似乎無可奈何,只有點頭:「但總得等我洗洗臉、換件衣服,這樣兒衣冠不整,成何體統?出門兒要像個樣子,二位也不會願意我這樣兒就走,對麼?」

  話雖不錯,可真囉嗦!

  沒奈何,居左黑衣大漢擺手說道:「那有什麼辦法!只好等了,你先生盡快吧。」

  書生呂毅沒再答腔,轉身回房。

  魏胖子請兩名「兇神」屋裏坐著等,他兩個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歸心似箭」,哪還有心請坐著?

  「大姑娘出嫁,新娘子上轎」,書生呂毅著實地耽擱了好一會兒,才穿著一襲雪白儒衫,提著藥箱走出房來。

  果然整整齊齊,前後判若兩人。

  居左黑衣大漢望著他皺眉苦笑:「先生,有你的,等得我哥兒倆一絲脾氣也沒有!」

  書生呂毅有心促狹,停步說道:「二位,別委屈,有脾氣儘管發,我也懶得跑這麼遠的路,生意哪兒都能做,這可是你家姑娘的意思!」

  兩名黑衣大漢霍然變色,但,剎那間恢復平和,居左黑衣大漢道:「行啦,先生,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讀書人都有雅量,算我不會說話,你請吧。」

  書牛呂毅不悅之色未退地看了他一眼,轉向魏胖子露出笑容,道:「老哥哥,屋裏麻煩照顧一下。」

  這句話,魏胖子自然懂,笑道:「老弟放心,這兒全有我呢。」

  書生呂毅道了聲謝,跟著兩個漢子向店外走出。

  魏胖子一直送到大門口。

  大門口,晨曦下,停著兩匹高頭健馬,另外還有兩個下人模樣的壯漢,兩名壯漢身旁,放著一樣既像沒頂轎,又似軟榻般的東西。

  書生呂毅看在眼內,呆了一呆,道:「怎麼,我坐這個上山?」

  一名黑衣大漢道:「我家姑娘顧慮先生文弱讀書人,既不宜騎馬,更不宜步行,所以吩咐用這個抬先生上山。」

  書生呂毅剛一猶豫,身後魏胖子道:「老弟恐怕還沒坐過這玩藝兒,這玩藝兒舒服得很,等會兒我包老弟像騰雲駕霧一般。」

  書生呂毅皺眉說道:「我倒不希望騰雲駕霧,只要別摔著找就心滿意足了。」

  搖搖頭,怯怯地坐了上去。

  一名黑衣大漢忍不住笑道:「到底是讀書人膽小,這玩藝兒有的人想坐還坐不到呢!」與另一名黑衣大漢翻身上馬,當先馳去。

  兩名抬轎壯漢叱喝一聲,雙竿上肩,健步如飛跟上。

  這兩名壯漢的腳力不錯,肩上抬著軟榻,腳下仍能跟前行兩匹健騎跑個不即不離,更難得的是,軟榻不顛不晃。

  書生呂毅不禁暗暗點頭,高坐在上,樂得舒服,索性往後一靠,閉目養起神來,其實,腦中盤旋著很多事情。

  ▼第三章

  盞茶工夫不到,已抵「大巴山」口。

  未停頓一下便又馳上了山道。

  山路崎嶇難行,前面二騎不得不緩了下來。

  才到半山,書生呂毅突然睜開了眼。

  這倒非關雅興,不是貪看大巴山嵐影,而是被顛得忍不住睜開眼看看究竟,怎知他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一哆嗦,連忙又閉上了眼,揮著手,連連呼叫,聲音也走了腔:「二位!二位!走慢點好麼?這不是鬧著玩兒,跌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這時,大巴山朝霧未開,半山以上,那連峰接峋,蔥青如削玉般的翠峰,雲封霧鎖,一片迷濛,完全籠罩於靄靄雲霧之中,水氣氛紅,沾衣欲濕,路幾莫辨。

  這條路,是傍山依高陡山壁,下臨百丈深淵的一條蜿蜒崎嶇小徑,寬只能容三匹馬並行,驚險難行。

  「古家堡」的這四個漢子,是識途老馬,駕輕就熟,來往過不知有多少遍,當然視為康莊大道,絲毫未放在心上。

  可是卻苦了這位手無縛雞之力、膽小的文弱讀書人書生呂毅了。軟榻隨著路勢的高低顛簸搖晃,真如魏胖子所說的,跟騰雲駕霧一般,要是一個不小心,招榻的漢子有一個滑了腳、失了足,書生呂毅有點抓不牢,那後果委實是不堪設想,當真會造成了「千古恨」。

  其實,別說是他,換了任何人,只要是初走這條路的,誰都會提心吊膽,嚇失了魂、嚇落了晚。

  他叫他的,抬榻的兩個壯漢就像聾子,生似沒聽到他那大呼小叫,依然繃著臉,健步如飛。

  前行馬上的兩名黑衣大漢,有點幸災樂禍意味,回頭望了望雙手緊握、面無人色、縮為一團的書生呂毅,相視一笑,又轉過頭去,照舊策馬緩馳。

  書生呂毅緊閉雙目又叫道:「前面的兩位,趕路可不是這麼個趕法,摔死了我書生,兩位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就算我命大,有驚無險,嚇癱了我,別說替老堡主看病了,恐怕貴堡還得找個先生替我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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