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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黑袍老者倏然住口,身形一顫,道:「娃兒,今夜算你命大。」竟騰空疾射而去。

  三演絕學,二假一真,嚇退了一位成名多年的大魔頭,諸葛靈搖頭失笑,那耳邊話聲又自傳來:「小靈,快退!」

  諸葛靈心知有異,毫不猶豫,翻身倒射,一掠數十丈,兩個起落,便隱入「高陞客棧」後院那株合圍大樹上。

  大樹繁密枝葉中,傳出了諸葛靈的話聲:「三叔,怎麼,您有……」

  話未說完,那鎮外小路上,適才諸葛靈與「索命五鬼」,以及黑袍老者先後搏鬥處,如飛般射落四個幽靈般白袍人。

  滿頭白髮披散,八道碧綠目光閃爍,不住地四下搜索;這時候如被小鎮上那些莊稼漢瞧見,非嚇癱了不可。

  諸葛靈「咦」了一聲,奇道:「原來是『白衣四靈』,怎麼他們也來了?看來這次『古家堡』……」

  突然,遙遙傳來話聲,沙啞乾濕,似非發自人類之口。

  「怪了,適才明明聽見此處有搏鬥聲息,怎麼咱們趕來就不見了?莫非在這轉眼工夫中,升了天、遁了地不成?」

  「老四,你沒聽錯?」這人話聲更難聽。

  適才那話聲冷冷說道:「這話問得多餘,一里內蟲走蟻鬥也休想瞞過我!」

  「那……」

  「嗯,血腥味兒,瞧!老四沒說錯,這兒有血。」

  八道碧綠目光齊集,那是適才諸葛靈震斃申不善時,申不善噴出來的一灘血跡。

  一聲冷哼,八道碧綠目光抬起四下搜索,有意無意地落在諸葛靈藏身的大樹上。

  枝葉中,諸葛靈不禁心頭暗震。

  驀地裏,一聲淒厲長嘯起自遠方。

  四個白袍人飛快收回目光,互覷探詢,然後一起騰身,月色下,四道劃空白虹,直指嘯聲發起處。

  大樹上枝葉微動,書生呂毅輕笑說道:「小靈,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什麼要你快退了吧?」

  諸葛靈應聲說道:「是因為『白衣四靈』?」

  「說對了一半。」書生呂毅道:「這四個東西比那『笑面人屠活僵屍』公羊赤還要難鬥,自然,在三叔手下,他們難接三招,但三叔不能現身,也不願你跟他們多耗時間,驚動了小鎮上居民……」

  諸葛靈接口說道:「小靈兒明白了,但,三叔,適才那聲長嘯,似乎是公羊赤所發,他好好的鬼叫個什麼?」

  書生呂毅笑道:「你難道沒聽見他對四鬼所說的話兒?我料四鬼不敢不聽,一定會在『老河溝』恭候他的大駕。可是公羊赤他狡猾得很,當時你也在場,如今他就不得不改變主意,另找地方跟四鬼見面,如果我料得不錯,剛才那聲長嘯,該是他為召喚四鬼所發。」

  諸葛靈若有所悟,點頭笑笑:「這下可好了,聽說『白衣四靈』跟公羊赤平素就不大對勁,尤其在這奪寶前夕,對手少一個,得手的機會就多一分。『白衣四靈』循聲而去,豈不要成了狗咬狗?算算還是公羊赤跟四鬼要吃癟。」

  「那倒未必。」書生呂毅道:「公羊赤那『奪魂掌』、『摧心斬』兩種詭異歹毒功力,除了我跟『苦僧』、『睡尼』,還真難再有剋星,很可能鬥個兩敗俱傷。」

  望著諸葛靈一笑又道:「要不是三叔叫你回來得快,你不正好替公羊赤擋了一陣?還能讓他們自相殘殺,減少三叔一分麻煩麼?」

  諸葛靈赧笑不語,但旋即說道:「三叔,要不要小靈兒跑趟縣城,找個化子報個信兒,把大伯、義父都請來?」

  書生呂毅道:「你想幹什麼?」

  諸葛靈道:「您一個人哪能兼顧得了那麼多?」

  書生呂毅笑道:「三叔要你們三個小的幹什麼的?」

  諸葛靈一愣,紅著臉笑了:「小靈兒怕懷了您的大事,三叔,您以為……」

  「小靈。」書生呂毅沒容他說下去,道:「臨事謹慎,不驕不狂是對的,三叔由來如此,但不可失掉信心,懂麼!三叔要是沒把握,會放心動用你們麼?」

  諸葛靈大窘,囁嚅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書生呂毅微微一笑,說道:「又折騰了大半夜,走,回房睡覺吧。」

  當先輕飄下樹,連一片樹葉都未拂動!

  功力修為絲毫勉強不得,諸葛靈對這位宇內第一的三叔,一向敬佩得有如天人。

  其實何止是他,就連他那大伯與義父也復如是。

  望著書生呂毅那絕世身法,他暗想:自己就是再練上三十年,恐怕也難達到這種爐火純青的境界。

  跟著下了樹,躬身告辭,回房而去。

  目送諸葛靈背影消失,書生呂毅緩緩轉過身形,望著十餘丈外那屋角黝黑的暗隅裏,輕笑說道:「老哥哥,你還沒睡?」

  隨著話聲,暗隅裏響起一聲乾咳,跟著,走出了那位店主東,古道熱腸、有善人之稱的魏胖子。

  他,胖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急步行近,說道:「老弟,我內急入廁,無意中瞧見……嚇了我一大跳,我還以為是哪位江湖人物!原來,哈,老弟,我暮迎南北、朝送東西,瞧過的人不計其數,這回可真走眼了!老弟,沒想到你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怪不得白日裏你不怕惹翻……」

  書生呂毅談笑說道:「老哥哥,你我只怕一時都睡不著,這時候站在天井裏談話也不方便,到我房裏聊聊去,如何?」

  魏胖子連忙搖手笑道:「不打擾了!不打擾了!老弟,你只管請便!」

  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書生呂毅眼珠眨動了一下,復笑說道:「老哥哥,你怕我這個深藏不露的人坑了你?」

  魏胖子不好再走,胖臉一紅,隨即正色說道:「老弟,這是什麼話!咱們雖認識沒多久,可是交情不淺,我還會怕你坑了我?走,咱們屋裏談。」

  竟拉著書生呂毅往屋中行去。

  請將不如激將,書生呂毅這一著算是用對了。

  也許是魏胖子騎虎難下。

  或者是魏胖子信得過書生呂毅。

  再不就是魏胖子不同於一般生意人,真個大膽。

  書生呂毅面現笑意,由他拉著進屋。

  入房點上了殘燭,書生呂毅舉手讓座。

  魏胖子笑著坐下:「老弟,自己人何必客氣。」臉上神色有點不安。

  書生呂毅淡淡一笑,道:「這『自己人』三字,通用於今夜以前,以後的日子裏,彼此是否仍是自己人,那要看你老哥哥了。」

  魏胖子一整臉色,剛要開口。

  「別忙,聽我說。」書生呂毅含笑又道:「也別動氣,老哥哥,我這話有道理的;我要向老哥哥你打聽一個人,你要是直言不諱,那咱們以後當然仍是自己人,你要是隱而不言,我就不敢這麼說了。交朋友,尤其像咱們這種朋友,應該推心置腹、坦誠相見、肝膽互照,老哥哥以為對麼?」

  虧他好意思出口,魏胖子卻只有點頭:「說得是,老弟,魏胖子誠心高攀你這朋友,咱們永遠是自己人,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書生呂毅目力如神,自然能看得出他這話是由衷真摯,抑或虛假應付,暗暗頗為感動,道:「謝謝你,老哥哥,我也初衷不改,有你老哥哥這句話,咱們這朋友可以繼續交下去了,但誰也沒高攀誰……」

  魏胖子笑了,他這觀者眼閱人良多,目也不差。

  書生呂毅略一沉吟,接道:「老哥哥,你來自北京,我就在你面前打聽一個人。多年以前,在北五省有位沒奢遮的大英雄、大豪傑,此人雖出身綠林,但為人正直不阿,嫉惡如仇,更難得他俠骨仁心,專門劫富濟貧,使黑道羞愧,為白道尊仰,他的名號叫作「鐵算盤」魏三清,老哥哥……」

  書生呂毅話猶未完,魏胖子突然肥軀顫動,嘴唇抽搐,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張著嘴,啞聲說道:「老弟,夠了,別說了,我汗顏無地、羞愧欲絕。魏三清昔年廁身黑道,雖然也曾做過幾件善事,但那微不足道,若比起我那惡跡來,唉……恨只恨昔年一念之差,誤入歧途,跟著他們殺人放火,壞事做盡做絕;後來因受不了良心譴責,改過自新,一心向善,竭盡所能地做了幾件善事,那也不過為求彌補罪孽,為求良心得安,說什麼大英雄、大豪傑,至今人前抬不起頭,承蒙老弟你看得起魏三清,既知出身,猶不恥折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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