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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一尘一愣,旋即冷笑:“怎么?”

  书生说道:“南宫逸是人,我也是人,他是个读书人,我也是个读书人,他能来,我何独不能?”

  一尘冷笑说道:“人与人不能相提并论,施主岂能比南宫大侠?”

  书生道:“那么贵派岂非太以厚彼薄此?”

  一尘冷冷说道:“事实如此,贫道不欲否认。贫道敢再问一句,‘莲花峰’上走一趟,施主到底去是不去?”

  书生抬头说道:“道长原谅,我不想去。”

  一尘脸色一变,道:“施主,贫道没工夫多费唇舌。”

  书生淡淡说道:“道长,我也没工夫在此久留。”

  一尘目中寒芒暴闪,道:“施主,贫道已一忍再忍。”

  书生道:“道长,我有同感。”

  一尘道:“施主当真不走?”

  书生道:“道长何多此一问?”

  一尘一袭道袍无风自动,道:“那么,施主,恕贫道得罪了!”

  他身形刚闪,书生突又摆了手:“道长且慢。”

  一尘立刻停身,挑眉发话:“施主尚有何教言?”

  书生道:“岂敢,我只是请教,道长可是真要动武么?”

  一尘冷冷说道:“那要看施主了。”

  书生道:“我说过,我本来要去,只是如今不想去了。”

  一尘冷笑说道:“那么,施主那一问,岂不多余!”

  书生双眉一挑,道:“道长,你这出家人可讲理?”

  一尘道:“施主问得好,出家人没有不讲理的,施主擅入敝派禁地,贫道职司守护,事非得已,不讲理的该是施主。”

  “道长既讲理那就好办。”书生说:“烦劳道长请位贵派年高之人,你我当面讲理。”

  一尘冷笑说道:“施主好计谋,贫道不是三岁孩童。”

  书生笑道:“道长是怕我跑了?”

  一尘冷然点头:“正是。”

  书生道:“我站在‘理’字上,用不着跑。”

  一尘道:“贫道只怕施主在‘理’字上站不住。”

  书生道:“那么,你我何妨试试?”

  一尘道:“只可惜贫道不是三岁孩童。”

  显然,他认定书生是有意支开他,好溜。

  书生皱了眉,抬起头,道:“那么,是道长不讲理了,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我这个人由来不愿与不讲理的人多说,只好一走了之了。”

  看来,他也不愿动手,话落,转身,迈步就走。

  一尘脸上变了色,沉声说道:“贫道清施主留步!”

  书生听若无闻,背着手,缓步走他的。

  一尘长眉一挑,沉声又道:“贫道再请施主留步!”

  书生依然流洒迈步,充耳不闻。

  一尘目中寒芒电闪,沉声三次发话:“贫道三请施主留步!”

  无奈,书生跟没事人儿一般,照走不误。

  一尘厉叱说道:“事不过三,非‘华山’欺人,实施主逼我,贫道得罪了!”

  闪身疾扑,单掌飞递,五指如钩,攫向书生左肩。

  书生头也不回,一笑说道:“读书人不愿动辄言武,道长,适可而止。”

  脚下突然加快,一步跨出数尺。

  一尘右掌立时落了空,书生拿得准,只差了一发。

  一尘神情一震,冷冷说道:“怪不得敢擅入‘华山’禁地,原来施主身怀高绝身手!施主再接贫道这一招试试。”

  招式不变,依然五指如钩,攫向书生左肩。

  书生仍没回头,笑道:“道长,我不愿你自找麻烦,稍时挨骂,再奉劝一句,能放手时便放手,见好就收。”

  说着左掌后抛,一闪而回。

  一尘那右掌心却又被轻轻地点了一下,右臂一阵酸麻,心神大震,霍然色变,抱脱飞退,口中喝道:“施主原谅,事出无奈,贫道要动兵刃了。”

  翻腕疾探肩头,“铮”地一声,长剑出鞘,身形一伏,正待前去扑。

  蓦地里,谷口传来一声苍劲沉喝:“一尘大胆,还不住手!”

  一尘一惊停身,适时,一条灰影电射落地,灰影现处,一名面貌清臞、须发俱灰的老全真,威态慑人,瞪目大喝:“还不与为师跪下!”

  劈手一把抢过了一尘手中长剑,一尘机伶一颤,曲膝就跪。

  书生早已停步转身,这时淡笑发话:“真人,你这是使我难堪。”

  衣袖微展,虚空抖向一尘。

  别说跪了,连弯腰都弯不下,一尘不禁骇然,当时愣住。

  老全真振腕抛剑,“铮”地一声,长剑入土半尺,直挺挺地插在一尘面前,不住摇晃,沉声说道:“拿去!”

  然后转身,神情一肃,举袖稽首:“无为见过南宫大侠,并多谢南宫大侠不罪之恩。”

  这下一尘明白了,刚拔起面前长剑,闻言脸色一变,机伶再颤瞪目张口,又愣住了。

  南宫逸皱眉笑道:“真人,南宫逸可不是外人。”

  话锋微顿,目光投向一尘,接道:“名师出高徒,令高足身手不凡。”

  无为老脸一红,道:“有眼无珠,失礼冒渎,哪堪谬赞,南宫大侠见笑了。”

  南宫逸笑道:“‘擒龙手’华山不传之秘,令高足施来足有火候八分,错非我躲得快,此刻只怕已被押上‘莲花峰’了……”

  顿了顿,接道:“令高足今年……”

  无为截口说道:“十九。”

  “那难怪!”南宫逸笑道:“当年我夫妇筑庐于此时,恐怕他尚未入‘华山’门墙。”

  “正是。”无为点头说道:“不然他天胆也不敢冒犯侠驾。”

  南宫逸笑了笑,没说话。

  无为却侧顾一尘,倏然轻喝:“上前见过南宫大侠。”

  一尘可是早定过了神,闻言既窘迫又尴尬,跨前数步,一张俊面胀得红似八月丹枫,稽首说道:“见过南宫大侠,晚辈不知是……”

  南宫逸笑道:“贵掌教令谕中没有提到这一点,我有,不知者不罪。”

  一尘一张脸更红,红到了耳根,抬眼偷望,赧笑说道:“南宫大侠明教,得饶人处且饶人。”

  无为一惊,脸色才变。

  南宫逸已然挑眉长笑:“真人,别多嘴,这不关你的事,令高足十分可人,他日再相逢,我要让三小跟他好好结交结交。”

  无为立即恍然,转怒为喜,连忙稽首:“多谢南宫大侠垂青。”

  南宫逸道:“要谢别谢我,是贵派后继有人,南宫逸敢为贵派贺。”

  说罢,抬手一指,飞点一尘。

  一尘机伶一颤,愕然瞪目,犹自茫然。

  无为却老脸抽搐,神情激动,深深再稽首:“多谢南宫大侠成全,此恩此德,无为……”

  南宫逸摆手截口:“真人,我为的不是你,我为的是‘华山’一派,举手之劳,尚且言谢,那么贵派护我故宅之情,我又该怎么办?”

  无为长髯拂动,老脸含泪,浑身俱颤,一袭道袍无风自动道:“南宫大侠当年筑庐于此,‘华山’在南宫大侠德威的庇护之下,很能平安无事屹立动荡武林之中;昔日几遭危厄,又蒙南宫大侠数度赐以援手,这大恩大德,‘华山’门人虽脑浆涂地亦不足以回报,护宅之举,只不过聊表……”

  南宫逸皱眉截口,道:“真人,你可是存心要南宫逸难受?”

  无为连忙住口,侧顾一尘,见一尘犹神色茫然,瞪目愕立,不由摇头一叹说道:“一尘,你难道还不明白?”

  一尘憬然而悟,身形一矮,突然跪倒:“大恩不敢言谢,晚辈当永铭五内、没齿不忘。”

  南宫逸这回是既没来得及出手拦阻,也没来得及躲闪,结结实实地受了一个大礼,摇摇头,苦笑不语。

  无为老眼深注,脸上再现激动色,说道:“月前无为两位俗家师叔自‘古家堡’返派,带回南宫大侠健在,及目睹‘紫玉扳指’令符的讯息,闻讯后‘华山’举派振奋,人人顶礼,个个膜拜;昨日更接得商大侠、司徒大侠两位侠驾,华山正自念念,不想今日南宫大侠侠驾突降,无为师徒有幸先迎,诚实无上荣宠,南宫大侠此来,莫非是……”

  南宫逸点头说道:“正是为追查‘幽冥教’及各大门派遭逢变故之事。”

  无为道:“那么,南宫大侠不上‘莲花峰’,却来这‘落雁峰’下……”

  南宫逸神情一黯,唇边微起抽搐,道:“多少年没来了,我来看看故宅如今是何模样。”

  无为面有愧色,道:“当年是‘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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