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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因为抓不到证据。

  抓证据,就不能全凭武学,必须要较多的时间,且要靠智慧。

  智力本天赋,丝毫勉强不得。

  二老跟三小一般心情地沮丧而退了。

  他们甚至比三小更难过。

  因为他们到底成名多年,宇内皆知。

  而三小则是初生之犊,就算栽了,也没有什么。

  ***

  三日后,夜三更。

  大巴山麓荒林中,静立着那座古剎。

  这座古剎,比前些日子更残破、更废圮了,殿宇就只剩了半边,那仅存的半边也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时至三更,此地更静了,静得恍若死了一般。

  蓦地,一条黑影划破夜空,疾如鹰隼,射入古剎中。

  黑影敛处,古剎佛堂内,阴森森地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冷电般目光四扫环顾,不言不动。

  适时,屋角暗隅里,走出了两个人,向着黑衣蒙面人恭谨躬身施礼,然后退后一步,垂首而立。

  黑衣蒙面人傲不答礼,森冷目光轻注,笑道:“老四能动了?”

  这两个人,正是“索命五鬼”中仅存的大鬼、四鬼。

  彭烈、姜东流忙又躬身,彭烈道:“皆帝君之赐。”

  黑衣蒙面人道:“这该是天大荣宠,隆恩殊惠。”

  彭烈忙又躬身:“彭烈兄弟身受帝君思遇,决当舍命以报。”

  黑衣蒙面人摆手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忠心不贰,达成使命就行了……”

  彭烈、姜东流恭应一声“是”。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接道:“站好了,听我颁示帝君令谕,限期三月,着你二人遍历江湖,找寻一个人,送往某地……”

  探怀取出一张纸条,道:“此人姓名、年龄、特征以及送往地点,皆详注这张纸条上,千万慎藏,手段、用法,听你二人斟酌决定,但记住……”

  话声忽转阴森,道:“要活的,不许有毫发之损,否则,哼,哼……”

  冷哼两声,结束了这段话,却给彭、姜二鬼带来了一阵寒栗,刚站直的身形重又躬了下去,而且躬得更深。

  “彭烈、姜东流敬领令谕。”

  彭烈伸双手接过了那张纸条,只一注目,立刻神情猛震,脸色大变,双手跟着起了颤抖。

  这剎那间,他二人已经知道所负的这项使命有多难、有多险,不但没有把握,甚至有可能送命。

  黑衣蒙面人目光如霜刃,深注二人一眼,笑问:“怎么,莫非畏死惧难?”

  彭烈机传一个寒噤,忙道:“彭烈兄弟誓死效忠,不畏不惧。”

  “好。”黑衣蒙面人一笑点头,笑得好阴:“这才不枉我帝君一番期望,其实,帝君向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从不差遣弱兵。既将这任务交你二人,帝君就有把握你二人必能圆满达成,要不然本教高手如云,何不派别人?你二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此人之敌,若联手对付,那又应稳操胜券,绰绰有余,对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看来,这位神秘的“幽冥帝君”确是凡事既知己,又知彼,高明已极。

  彭、姜二鬼低头唯唯。

  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又道:“还有什么疑问么?”

  彭烈低头应道:“没有了……”

  嗫嚅片刻,又道:“不知可否宽限……”

  “不行。”黑衣蒙面人冷然拒绝,道:“帝君只交代三个月,我说过,帝君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再说,事关重大,迫切需要此人,三个月已太久了。”

  彭、姜二鬼哪还敢再说什么,只有硬挺的份儿。

  黑衣蒙面人森冷目光轻扫,阴笑说道:“你二人既然已无疑问,最后且再听我一言,此事不仅关系重大,而且极其机密,只许成,不许败,不得泄露半点。必要时,宁可自殉以灭口保密,还有,少打别的主意,否则帝君令下,任是天涯海角,你二人也绝难幸免,望好自为之。”腾身倒射出庙,一闪没入夜空。

  彭姜二鬼躬身相送,站直身形,四目对望,久久不语,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畏难怕死,这可以瞒过任何人,但却瞒不过自己,他二人自己明白,这事难比登天,成功机会渺茫。

  无如,不领谕遵命,行么?

  ***

  也就在这夜色深沉的三更时分,人声俱寂,“古家堡”中一片黝黑。

  只有一处灯光闪烁摇曳。

  那是古兰所居的那座小楼。

  灯光透自楼头香闺。

  香闺里暗香浮动,玉枕纱帐,半夜凉意重。

  既然灯火未熄,香闺中的人儿便该还没睡。

  不错。人儿没睡,正倚椅对灯,品愁,独坐。

  古兰,一袭黑纱晚装,轻裹无限美好的娇躯,呆呆地,望着桌上那盏琉璃灯出神。

  仍是那袭黑纱晚装,似乎说明她喜欢黑色。

  黑色,给与人的,是忧郁、阴沉……

  这莫非象征着这位绝代红粉的命运?

  是耶?非耶?望之,总令人难禁叹息,鼻酸欲泪。要问什么,恐怕无人能说出所以然。

  有可能是受了感染,一个“愁”字的感染。

  冰肌玉骨,凝脂雪白,冷若冰霜。

  配上那袭黑纱晚装,直令人……唉!

  案头笔架上架着一支狼毫。

  水晶纸镇下,压着几张素笺。

  素笺上,娟秀字迹行行,墨渍未干。

  这么晚不睡,她写了些什么?

  看,她微抬皓腕,轻伸二指,拈起了一张素笺。

  听,一缕令人心碎的幽幽清音划破小楼寂静:“谢了茶靡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庭槐影碎被风揉。莺虽老,声尚带娇羞。  独自倚妆楼,不如归去下帘钩,心儿小,难载许多愁。”一怀愁绪,凄楚哀怨。这是吴叔姬的“小重山”。

  她,又拈起了另一张素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料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一般地一怀愁绪,凄楚哀怨。

  这是唐琬和陆游的“钗头凤”。

  余音萦绕,历久不绝。

  她,接着又拿起了第三张素笺。

  但,樱桃未破,檀口尚未启开,一缕淡淡红影成线,自楼外射入香闺。

  成线红影似非暗器,它未直袭古兰,只由古兰背后掠过,落向屋角里;屋角,灯光难及,较为黑暗。

  这成线红影极轻、极快,不带一丝破风之声。

  古兰,她整个人儿浸沉于愁思之中,根本没有发觉。

  红影落地处,袅袅升起一股极淡的粉红轻烟,随即弥漫香闺。

  轻烟,起自暗隅,如非有心,竭尽目力,绝难看出。

  其味似兰麝,一如小楼金猊中散发之幽香。

  自然,古兰更难发觉。

  古兰,她拿着素笺,樱口半张,随又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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