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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事,那得等以后应验,可是,以前的事却是每言必中,分毫不爽。

  这可不简单,岂不成了君平再世,詹尹重生,“鬼谷子”王禅老祖出了“云梦山”?

  卖主讲十句,抵不过买主说一句时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书生吕毅那“吕铁口”、“活神仙”之名便横里传播,不胫而走。

  传话的,会渲染,有人竟说,书生吕毅是洞宾老相吕纯阳的化身!

  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之无稽之谈?

  不过,由此可以证明,书生吕毅的确是精通堪舆风鉴之学,是有多么不简单,卦是多灵、多准!

  同样的,他那一手高绝的岐黄之术,也果然能妙手回春,医好了不少奇难怪症,正如那牌上所写:药到病除。

  这么一来,“高升客栈”之前,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拥挤不堪!

  魏胖子喜不自胜,笑口常开,逢人便夸乡亲,引以自傲,大沾光彩。

  不出半个月,已经红透半边天,震动了遐迩,小镇上妇孺皆知不用再说,就是那附近几个县城,也都知道小镇的“高升客栈”内,住着一位活神仙、赛华佗。

  于是,小镇更热闹了,“高升客栈”门外门内,雪花花的银子滚滚而进。

  魏胖子更胖了,脸也更红了,笑眼瞇成了一条缝儿。

  但,书生很怪,他分文不留,每日收入全数交给了魏胖子,他的用意很好,要魏胖子代他存着,日后要走时再拿回来,否则他一个人要他往哪儿放?

  除此而外,他还兴了个新规矩:每天只算十卦,医十人,绝不超过此数,然后收摊下牌。如天色尚早,就背着手到处逛逛;晚了,就在客栈中帮魏胖子及老账房料理一些事务,俨然像一家人。

  这个规矩一兴,远近慕名而来的,更是争先恐后,挤破了头;有的甚至天未亮就等在“高升客栈”门口,唯恐落人之后。

  “秃子跟着月亮走”,小镇上的大小客栈全沾了光,生意立刻都兴隆起来。尤其是“高升客栈”,比别家生意更好,几几乎夜夜客满。

  书生仍是一本初衷,有钱的多要,没钱的少要,甚至于奉送。

  魏胖子渐渐悟出,自己这位乡亲吕毅老弟所兴的这套规矩,对他,是感恩图报;对这小镇,是为这群苦哈哈的朋友旺盛生意,让他们有机会多赚两个钱。

  魏胖子口虽不言,心中却着实大大感激,更坚信“善有善报”之语不虚。钱由前门进来,他却让它由后门出去,去周济一些贫苦朋友。

  人一多,难免品流就会很杂,小镇上,也从此出现了各形各色的人物,上自达官贵人、豪绅巨富,下至贩夫走卒、流氓地痞。

  这,就是半个月前的一个人、一件事。

  半个月后的这一天上午,书生吕毅正依先后次序算完了第三卦,在那第四个人,还没有来得及移身上步的时候。

  站在附近围观人群中的一名黑衣汉子,突然伸手排开来人,抢先一步到了卦摊之前,阴沉沉地道:“我慕名已久,今日让我来看看卦在我身上灵不灵。‘活神仙’,且替我算上一卦。”说着,一屁股坐在卦摊儿前面那张长凳上。

  书生吕毅皱了皱眉,未开口,可是那等了半天的第四个人,理所当然地说了话,走过来,望了黑衣汉子一眼,道:“朋友,请让让。”

  黑衣汉子听若无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第四人,是个年轻汉子,身披风氅,内着劲装,一顶宽沿大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个脸孔,令人一眼难窥全貌;不过,由那张紧闭而唇角微挑的嘴看来,此人相貌必定很英武,而且,性情也必十分高傲。

  只见那帽沿阴影后有两道极为明亮的东西一闪,随即听他冷冷说道:“朋友,莫非你耳朵有毛病?”听口气,这年轻汉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黑衣汉子这才抬起了脸,瘦削、鸡眼、鹰鼻、耳后见腮,稀疏疏的几根山羊须子,令人第一眼便觉得此人阴狠、毒辣、狡诈而不好斗。

  他偏着头,冷冷地看着年轻汉子,道:“你是对我说话么?”

  年轻汉子道:“你多此一问。”

  黑衣汉子牵动了一下薄薄嘴唇,道:“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也配称我朋友?我今天心情好,算你造化,以后跟秦大爷说话,要学客气点。”

  年轻汉子一袭风氅无风自动,似乎强忍怒气,道:“你讲理么?”

  “讲理?”黑衣汉子阴阴一笑,寒意逼人,令人毛发悚然。

  “讲!当然讲!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不讲理的?别让人说我以小欺大,有理,你说吧。”

  既然讲理就好办。

  年轻汉子一指书生吕毅,道:“这位先生算卦限十人之数,大家都依次序,分个先来后到,你凭什么不守规矩,抢在我前头?”

  黑衣汉子“哦”地一声说道:“花钱算卦,我倒没听说过还有规矩!”

  阴鸷的目光投向书生吕毅,又道:“算卦的,有此一说么?”

  任何人也不敢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对着这等凶人,也敢点头。

  黑衣汉子更是深具自信地双目凝注,静待答复。

  结果,很出人意料。

  吕毅书生不但点了头,而且神态十分冷漠。

  “不错,有此一说。”

  这简直是个不知死活的书呆子!

  围观的人,都为他暗捏了一把冷汗。

  黑衣汉子双目凶芒一闪,嘿嘿笑道:“算卦的,凭你这句话,我今天也该好好地照顾你的卦摊儿。”

  这不是好话,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唯独书生吕毅他没听懂,神色安详,未予答理。

  他未说话,年轻汉子可搭了胶儿,道:“姓秦的,你要是条汉子尽管冲着我来,人家可是个读书人,没得罪你。”

  书生吕毅依然故我,难道他仍没听懂,不知危厄之将至?

  他应该为自己占上一卦,速谋趋吉避凶之道才对。

  黑衣汉子抬眼又望望年轻汉子,突然纵声狂笑,像鬼哭狼嚎,刺耳难听,道:“看不出你这小子竟有一副好心肠,难得!难得!其实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替人家操的什么心!秦大爷若有动他之心,他早伸腿瞪眼躺在卦摊底下了。这种事儿,秦大爷自诩身分,还不屑为,也不过瘾,你不是逞强讲理么?来,来,来,你要把秦大爷从这张凳子上请开,还怕秦大爷不乖乖地让你么?”

  此言一出,群情大愤,但都看得出,这家伙不是好来路,扎手得很。远道来的,不愿惹是生非,自招麻烦,也幸灾乐祸,乐得看看热闹。

  小镇上,个个老实庄稼汉,有心无力,敢怒而不敢言,出头伸手,那是鸡蛋碰石头,个个破碎,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他发模。

  年轻汉子怒极而笑,一句话没说,便要动手。

  猛地,卦摊后站起了书生吕毅,他双手连摇,说道:“小可不是珍惜这值不了几文的卦摊儿,而是不愿眼见为这点鸡毛蒜皮芝麻事,伤了和气,闹出人命,让小可做个和事鲁仲连,说句公道话……”

  转向黑衣汉子,道:“不客气的说,这位秦大爷的确是于理有亏,再咄咄逼人,那更是太不应该;不过,也许他有什么疑难大事待决,所以抢了先。再说,事先并不知算卦有规矩,勉强可称情有可原……”

  他竟敢数说凶神的不是,岂非耗子放猫子鼻梁骨──作死?

  看热闹的,脸上都变了色,心想:这位“活神仙”这回是占卦不灵,不知吉凶,死定了。

  可是怪了,大概是书生吕毅算准了自己毫无凶险,瞧!黑衣汉子只是噙着一丝阴狠的冷酷笑意,并未动手。

  人家都替他担心,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又转向了年轻汉子,接道:“至于你这位,虽然占了理,但却不能作小忍;小可看阁下仪表不凡,似乎不是一般粗鲁武夫,怎不知动辄拔剑、怒起斗殴,那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大英雄大豪杰?再说,以一个有用之身,在诸事未成之前便到处乱树仇强敌,以身试险,那是大不智,也太不值得。路窄何妨让人一步?大不了多等片刻,一早上都等过了,何在乎再等片刻?为息事宁人,小可今天增占一卦,阁下请坐一会儿,行不?”

  这口气,比较客气,但隐隐有教训意味,按说,谁听得下这个?

  可也怪!年轻汉子竟怒气全消,听了他的。

  而且,这番话还听得他颇为寒栗地机伶一颤,抬眼深注,异采闪漾,一句话没说,默默退向一旁。

  轻而易举地排解了纷争,等着看热闹的,未免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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