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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順兒遲疑了一下道:「那時候我正在我們家門口。」

  李劍凡看了他一眼道:「站在你們家門口,看得見『普濟寺』的大殿頂塌下去麼?」

  長順兒臉有點紅,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愣子一樣,也喝了幾口二鍋頭之後才來的,他搓著手道:「這……看是看不見,可是當時我聽山崩也似的轟然一聲,第二天聽人說『普濟寺』的大殿塌了,我想頭天夜裏我聽見的那一聲響一定就是……」

  他看了看李劍凡,沒再說下去。

  李劍凡沉吟著點點頭道:「那麼,兄弟,你有沒有看清楚那道白光從『普濟寺』裏那個地方沖起來的?」

  長順兒指了指那堆廢墟道:「就是從大殿裏。」

  人在家門口,他能看清楚白光從大殿裏沖起的,他真成了千里眼了。

  李劍凡又看了他一眼,道:「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從這堆廢墟著手挖應該是不會錯了。」

  愣子一擄胳膊道:「那咱們就別說了,挖吧!」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好吧,挖!」

  他脫了外頭的長衫往地上一扔,他裏頭穿的是件黑綢的緊身小褂兒,對襟一排密密的布扣兒,連袖口都有扣子,愣子四個都看得出那是件小褂兒,可是這種小褂兒他們都沒穿過,以前也沒看人穿過,這是頭一遭兒看見。

  他脫了長衫,愣子、傅宗跟大柱子也擄胳膊捲起了袖子,愣子還咧著嘴對傅宗說:「多賣點力氣吧,傅宗,挖出寶貝來賣了錢,你就能把蓮香娶過來了!」

  一句話說得傅宗漲紅了臉。

  大夥兒都擄胳膊捲袖,只有長順兒站著沒動,他兩眼望著那堆「普濟寺」廢墟,臉上有一種異樣的表情。

  「來啊!長順兒!」愣子推了他一把道:「還不快擄擄胳膊捲捲袖,站在那兒發得那門子愣呢?」

  長順兒跟剛從夢裏醒過來似的,忽一搖頭道:「不,我不挖,我也不想要什麼寶物!」

  愣子一怔,道:「你不挖,你不想要寶物,那你跟來幹什麼?」

  長順兒道:「我,我,我說我不來,是你硬拽我來的!」

  愣子還待再說。

  李劍凡已然說道:「愣子,算了,他不願意別勉強他,讓他站在一邊兒看咱們挖吧。」

  李劍凡既然這麼說,愣子也就沒再勉強長順兒,於是他幾個就走進廢墟動手挖了起來。

  天熱的日頭大,沒多大工夫幾個人已經是滿身汗了,愣子藉著擦汗直了直腰,忽聽他「咦」地一聲道:「長順兒呢,長順兒跑哪兒去了?」

  可不?幾個人直腰一看,長順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影兒。

  李劍凡倏然一笑道:「許是那天夜裏他嚇破了膽,到現在還怕著呢。」

  愣子哼了一聲道:「這傢伙真是懦種,難怪嚇得病了好些日子!」

  李劍凡把這件事一句話輕描淡寫帶過,愣子三個也都沒在意,四個人當即又挖了起來。

  「普濟寺」的大殿原本不怎麼大,可是塌下來變成了廢墟卻是不算小的一大堆,清理起來還真不容易,真夠累人的。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一堆廢墟才清理了十之七八,李劍凡讓愣子三個停手了,其實愣子三個不停手也不行了,三個人變成了三個灰人,三張臉成了「連環套」裏的竇爾敦,累得直喘差點兒連腰都沒直起來。

  愣子坐在一塊半截磚頭上,一邊張著大嘴喘一邊直道:「這要挖到什麼時候,寶物埋在地底下,累了大半天,這堆廢墟還沒清完呢,真到挖到了寶非累得趴下不可。」

  他三個那麼累,李劍凡除了身上髒之外,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他彎著腰往那滿地的瓦礫裏一摸道:「誰說的,這不就是寶物麼?」

  他那隻髒兮兮的手攤在三個人面前的時候,他手掌心裏托著大拇指般大小的幾個金錠,上頭還帶著土呢。

  愣子三個馬上就不累了,也忘了喘了,一蹦跳了起來,三個人瞪圓了六隻眼,眼珠子都發了直。

  鄉下人哪見過這個?往上算個七八輩也沒見過。

  金錠共是四個,四個人分,恰好一人一錠,愣子、傅宗、大柱子三個,一人捧著一錠,手直抖,歡天喜地的回去了,臨走的時候李劍凡還交代他三個,到河裏洗乾淨之後再回去,回家把金錠交給大人,千萬別張揚。

  愣子三個走了!

  ***

  找人幫忙,這工錢未免太昂貴了些。

  可是李劍凡認為值得。

  愣子三個走了之後,他一個人清理開了那剩下的一堆,花磚地上兩具白骨,一口空棺材。

  李劍凡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陰沉。

  他曲起兩條腿跪在了兩具白骨前,他兩眼裏泛起了淚光。

  他伸出顫抖的手,在那具較大的白骨正心窩處拔下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仍然森寒雪亮。

  他細看那把匕首,那把匕首的把子上刻著一個「關」字。

  他把匕首插進了他靴筒裏,然後細看兩具白骨,從頭看到腳,結果,他在那具較小白骨的頭骨上發現了一處破裂的地方,像是生前被什麼重物在頭上砸了一下。

  「普濟寺」的大殿塌了,人在大殿裏,被什麼重物砸一下,那是絕對有可能的。

  可是李劍凡很細心,他的目光從這具白骨的頭骨上轉移到那根挺立未倒的蟠龍柱上,那根蟠龍柱上有一片淡紫色的痕印,依稀還可以辨出那是一片血跡。

  他站起來走過去,量了量蟠龍柱上那片血跡的高度,旋即一雙目光又落在那具較小的白骨上,他皺起了眉頭!

  天黑的時候,李劍凡在離「普濟寺」不遠處一片樹林旁營了一座墳,墳前沒立墓碑,他跪在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提著他那把劍走了,很快的消失在那低垂的夜色中。

  ***

  農家永遠是早出晚歸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靠雙手,靠勞力養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樂的。

  農家,只要是男人,只要拿得動鋤頭,他就得下田幹活兒,絕沒一個吃閒飯的。

  天剛亮,長順兒就起來了,今兒個還算起晚了,昨兒晚上一宿沒睡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淨做噩夢。

  洗過了臉,啃了兩個窩頭就扛著鋤下田去了。

  長順兒上頭只一個寡母,他爹死得早,他娘只他這麼一個,下田幹活兒除了他沒別人。

  長順兒家的田在村北,緊靠在山坡下,那片田不小,除了麥田之外還有片高粱地,娘兒倆吃喝,夠了,長順兒他娘省得很,省吃儉用將來好為長順兒娶房媳婦。

  長順兒扛著鋤往田裏走,心裏還嘀咕著昨天白天的事見,還有昨兒晚上那些個嚇人的夢。

  剛繞過傅宗家的高粱地,一眼看見傅宗家高粱地旁坐著個人,正是昨天那個李劍凡。

  長順兒嚇了一跳,就要往回縮腿,李劍凡衝著他笑了:「怎麼才來呀,今兒個起晚了,昨兒晚上沒睡好,是不?」

  真邪門兒,他怎麼知道。

  長順兒心裏跳了好幾跳,可是他沒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勉強一笑道:「你怎麼在這兒?」

  李劍凡道:「等你啊,天不亮我就在這兒坐著了,露水好重,我的衣裳都濕了。」

  長順兒心裏又是砰然一跳,道:「等我?你等我幹什麼?」

  李劍凡笑了笑,說道:「我有個故事,想說給你聽聽。」

  長順兒一怔,有點哭笑不得,心想:「天不亮頂著露水坐在高粱地裏等人,只為說個故事給人聽,這個人真是……」

  長順兒當即道:「不行,我沒空,還要下田呢!」

  他邁步就要走,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覺得怕這個姓李的,一見他心裏就發毛,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兒似的。

  李劍凡沒攔他,卻倏然一笑道:「你要是不聽我這個故事,你夜夜都會睡不好!」

  長順兒心裏本就發毛,這句話更聽得他脊梁骨上冒寒意,他不由自主的停了步。

  李劍凡拍拍他身邊,道:「長順兒,坐下聽聽吧,不耽誤你下田幹活兒就是,有些個事要是老悶在心裏是會悶壞人的。」

  長順兒臉色變了,道:「你要我說什麼?我什麼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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