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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铁笔先生褚文章喟然摇头,仰望苍穹,似有无尽感慨。

  骆人龙赶上在路旁等着他的汉子,取了行李,展开身形,片刻间,就赶到了渡口。

  这里,最后一班渡船正要开出。

  他在船头放好行李,坐在自己药箱上,随着船身的晃荡,默默地思索着。

  落日余晖,斜斜照在他脸上,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冷峭。

  他身边有一个古稀老人,以世故的眼光望着他。

  忽然,骆人龙放声吁了一口气。

  那古稀老人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话道:“少年人,有点后悔了,是不是?”

  骆人龙随口答道:”谁后悔了?”

  话一出口,蓦地回过神来,反手一把扣住了那古稀老翁腕脉,轻喝一声,道:“你是谁?”

  “老夫蔡功亮!”古稀老人任由骆人龙扣住腕脉,若无其,笑咪咪地瞧着惊魂不定的骆人龙。

  骆人龙的手自动松开了,他觉得相形之下,自己显得太沉不住气了。

  古稀老人蔡功亮似是非常赞许地点了一点头,又道:“老夫人称是非老人!”

  骆人龙对这名号生疏得很,同时也不容他多想,只好礼貌地道:“在下姓马……”

  是非老人蔡功亮摇手笑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老夫对你知道得很清楚,这时人多不便,你就不说也罢。”

  骆人龙一愕之间,忽觉船身一震,原来已经到岸了。

  二人匆匆下了渡船,是非老人蔡功亮问道:“骆少侠今晚准备住宿何处?”

  骆人龙人生地疏,心中哪有定见,一时答不上来话来。

  是非老人蔡功亮道:“老夫在此附近有一位朋友,骆少侠如果放心得过,便请同往借宿一宵如何?”

  骆人龙对这是非老人蔡功亮早已起了满腹狐疑,少年人更经不起言语上的激挑,三堡四派都奈何不了他,他就不相信这是非老人能把他怎样,当时修眉一剔,昂然道:“只是打扰贵友,内心难安!”口里说着客气话,人已跟着是非老人蔡功亮沿着河堤向下游走去。

  走了一程,转入一条小路,又穿过一丛矮树林,便见林后小山边,有一座三开间的小土屋,屋内有灯光透出屋外。

  这时,一轮明月斜挂天边,二人疾走几步,便到了土屋门首。

  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屋主人出外查看。欢声道:“呵!原来是蔡兄,请进!请进!”

  屋主人,也是一个老头子,年龄不见得比是非老人蔡功亮大,脸上的皱纹却比蔡功亮多得很多。

  是非老人蔡功亮先给骆人龙引见这老头道:“骆少侠,这位就是我们今晚的居停主人段武青,称雄黄河两岸已数十年,是有名的浊水渔夫。”

  段武青望着骆人龙脸上发了半天怔,然后转脸向是非老人蔡功亮笑道:“蔡兄,你认为小弟准会欢迎这位骆少侠么?”

  骆人龙闻言气怒已极,也不察言观色,一抱拳道:“在下告辞了!”转身疾步而行。

  浊水渔夫段武青一幌身,阻住去路笑道:“骆少侠哪里去?”

  骆人龙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是非老人蔡功亮哈哈大笑道:“段老儿,你这把年纪算是白活了,开玩笑也不看看对象,骆少侠!对!给他一个难堪,看他老脸往那里放?”

  骆人龙这才明白,自己一时性躁,误会了人家,心里好不是味,苦笑道:“在下这厢谢罪了!”随着浊水渔夫段武青又走回到门前。

  是非老人蔡功亮向黑沉沉的土屋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道:“外面凉快,月亮也升起来了,有什么吃的东西,干脆搬到外面来好啦。”

  浊水渔夫段武青笑道:“做主人的就怕客人不好侍候!”说着走进屋内。

  不久,桌子在场边架好,酒、肉、鱼、面竟是样样都有,摆满了一桌。

  骆人龙一时那有心思吃喝,刚入座,便忍不住道:“蔡老前辈,请恕在下要接续渡船上未了之言语,请教几句话了。”

  是非老人蔡功亮笑道:“老夫没有江湖人物的怪僻,你有话尽管问。

  骆人龙道:“蔡老前辈怎知在下在铁笔庄的事情?”

  是非老人蔡功亮道:“老夫一路跟你到铁笔庄,亲眼看到的。”

  骆人龙心里暗惊,忖道:“自己察觉不出此老的跟踪,倒也罢了,而铁笔庄这等有名的地方,且在大白天,竟也任由此老长驱直入,此老一身艺业,不言可知了。”不由提高警惕地道:“那么老前辈对在下可以说是有心人!”

  是非老人蔡功亮淡淡一笑道:“老夫被称为是非老人,即因平生专爱管些是是非非的事,少侠的事,震动天下武林,老夫要是不管,便不成其为是非老人了。”

  骆人龙剑眉一挑道:“蔡老前辈可相信家父是无辜的?”

  是非老人蔡功亮正声道:“令尊一生为人,高风亮节,老夫对令尊从未存丝毫怀疑。”

  骆人龙叹道:“感谢老前辈能如此明辨是非。”

  是非老人蔡功亮道:“老夫与令尊无恩无怨,看法自然超然物外。”言外之意,明明是指责三堡四派用心不洁,这正合了骆人龙对三堡四派的看法,使骆人龙对他产生了一种知已之感,而消除了不少戒心。

  骆人龙的语气,也变得更加有礼貌地道:“老前辈要管晚辈的事,不怕得罪三堡四派么?”

  是非老人蔡功亮哈哈大笑道:“怕得罪人,也就不配称为是非老人了?”

  浊水渔夫段武青嘘声道:“蔡兄,说话小声些!”

  是非老人蔡功亮大声如故道:“怕什么?”

  浊水渔夫段武青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蔡兄既要帮骆少侠的忙,便不应该给他多惹麻烦。”

  骆人龙接口道:“晚辈并没有把三堡四派放在眼里!”

  是非老人蔡功亮却点了点头道:“段兄之言有理!情形特殊,我们说话确应该谨慎小心些。误了骆少侠的事,便不是我们的本意了。”忽然又向骆人龙一笑道:“老夫与少侠萍水相逢,毛遂自荐,愿为令尊洗刷冤情,略效微劳,不知骆人龙能予见重否?”

  骆人龙得过不少人的帮助,对于朋友帮助的好处,已有相当的体认,三堡四派的力量明明摆在他眼前,决非他一人之力可与抗衡,自是没有推辞这番好意的理由,当下一笑谢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是非老人蔡功亮一把握住骆人龙的手道:“咱们一言为定,老夫一向尊敬令尊为人,不敢妄自托大,我们忘年论交,老夫要称你一声小兄弟了!”

  是非老人蔡功亮豪迈得很,不容骆人龙分说,非逼着骆骆人改口称他老哥哥不可,骆人龙无奈,只好叫了他一声:“老哥哥!”

  骆人龙结交了这位有点神秘性的老哥哥,心中很高兴,相与吃喝了满桌酒菜,也谈了许多对付三堡四派的办法,说来说去,只有暗斗一途,还有万一的希望。

  于是,骆人龙便如此决定了今后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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