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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顺抬眼一见来人,竟是全庄权势最大的九头太岁钟竞年,神态一肃,忙答道:“庄主很好,没有什么事……”

  一语未了,屋内一连纵出数条人影,有人娇喝一声,道:“李顺,你捣什么鬼,可是要讨打!”

  说打就打,一条娇小的人影,脱群而出,玉手一挥便向李顺脸上掴去。

  李顺一见惊动了少爷小姐们,眉头一紧,看来只有白挨一下再说,尤其这位四小姐,是出了名的小雌老虎,弄不好只有更倒霉。

  李顺仰起脸,是准备实挨一下的了。

  不料,九头太岁钟竞年确是一位深明事理的人,明知道李顺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要没有原因,天大的胆也不敢胡来,大袖一挥,喝声:“雅珍,不可随便打人。”挡住了四小姐程雅珍。

  四小姐程雅珍真还有些怕这位粗壮的钟二叔,小嘴一撇,气得一张秀脸煞白,退到一边去了。

  但,还是瞪了李顺几眼,哼了几声。

  李顺暗中叫了一声:“侥幸!”不等九头太岁钟竞年再问,先赶着一口气说道:“庄主在后面就到,特命小的先回报钟爷,请钟爷集合全庄老幼,在庄前准备迎接贵宾。”

  九头太岁钟竞年浓眉一皱道:“来人是什么身份?”

  李顺道:“小的不知。”话声一顿,又自动补充道:“小的仅见是一位中年夫人和一位年轻公子,另外还有四位七八十岁的老翁。”

  九头大岁钟竞年方自沉吟,大公子程管接口道:“两位老人家是不是也得随众在庄前相迎?”他口中的两位老人家,当然说的是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与二娘闪电娘子蓝纫秋。

  李顺“啊”了一声,道:“是的,庄主特别交代二位夫人也须出迎!”

  五公子程胥冷笑一声,道:“什么东西,也要惊动二位老人一家。”

  九头太岁钟竞年看了五公子程胥一眼,本想斥责他两句,忽然又改变主意,叹了一声,吩咐大公子程管道:“管侄,你去报与二位夫人知道,请她们准备出迎庄主与客人。”

  大公子程管剑眉一蹩道:“大娘一心礼佛,早就不问俗事,只怕她老人家……”

  九头大岁钟竞年道:“你只要说来的是位中年夫人,你大娘不会不破例。”看他威猛如虎,原来乃是粗中有细之人,他已猜想到来人可能是谁了。

  梵净山庄大门外高挑的风灯,由八盏增加到一百零八盏,整齐地排插在道路两旁,延伸出一里多长。

  闪烁的灯光底下,站满了梵净山庄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各色人等。

  大夫人玉美人和二夫人闪电娘子并肩站在路右边的最前头。

  二位将近四十左右的夫人,仍是玉貌如花,看似不过二十许人。

  路左边的最前头,是黑塔般的九头太岁钟竞年,翘首望着前向上空不时冲天而起的火花,计算着步步接近的贵宾位置。

  冲天火花越来越近,一阵杂乱的蹄声传来,暗影中现出一大群人影。

  两位夫人和九头太岁钟竞年飞步迎上去,如捧凤凰似地捧着一位美貌不下于两位夫人的妇人和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穿过夹道的欢呼声中,走向梵净山庄。

  北剑程中和笑声不绝地陪着四个皓首老人,走在女眷之后。

  他的笑声,是十五年来最开朗的了。

  当他们两拨人穿过欢迎的人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轻轻地“咦”一声。

  “咦”声小得像蚊子叫一般,可是并没能逃过这名震天下的北剑程和的耳目,他神目一闪,便看出那“咦”声是发自一个中年妇人之口。

  他不由地眉头一皱,当下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记下了,准备有空的时候,再行查究。

  因这声“咦”声太不寻常了,惊讶之中,更包含了无尽的懊恨。

  最使北剑程中和心绪难宁的,不仅是那声轻“咦”的奇突费解,尤其是那发声的中年妇人其人。

  那妇人,他太熟悉了一一她就是他四女儿雅珍的奶娘何妈。

  她在十四年前,带着一个初生的婴儿,饿倒在他老家附近,被好心的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碰上,而收容了她母子。

  那时正好四丫头雅珍出生不久,闪电娘娘蓝纫秋奶水不足;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四丫头雅珍的奶妈。

  一晃就是十四年下来,她的儿子何小莒,也就成了几位公子小姐的小听差。

  “奇怪,莫非她认识史家弟妹?可是她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苦苦地折磨了十四年。”这念头从北剑程中和脑中一掠而过。

  他这时不便惊动她,故作不察,拥着盟弟史烈的夫人和独子史威走过人潮,进入庄内。

  够身份的亲朋一个一个,随后跟了进去,那不够身份马上与史夫人相见的,也各自分散,去做份内的工作了。

  霎时间,梵净山庄庄门外,人潮云散,只剩下那奶妈一人兀自站在一盏风灯之下发呆。

  一阵山风刮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冷噤,宛如梦中惊醒似地轻“呵”了一声,急步向庄内走去。

  蓦地,庄内射出一条人影,向她迎面冲来,人到她面前,身子一顿,现出一个精壮结实的大孩子,吁了一口气,道:“妈!果真是您!”

  那中年妇人神思不属地道:“可是有人找我?”

  那大孩子道:“是孩儿不见您老人家回去,放心不下。”

  说着,向那中年妇人偎去,不尽孺慕之情。

  那中年妇人落漠道:“你出来,向公子小姐们说过了?”

  那大孩子摇摇头道:“他们这时正围着史夫人谈得起劲,大约无须孩儿侍候了,所以,我偷偷溜了出来找娘。”

  抬眼看到中年妇人脸上凝结着从未有的寒霜,话声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妈,我今晚不进去了,陪你散散心可好?”年纪轻轻的,就知道叹气,可见他内心中是多么的抑郁。

  中年妇人见爱子小小年纪,就有了成年人的感情,心头一惨,逼出一丝苦笑,道:“好!娘也不愿再让你侍奉别人了!”

  那大孩子一怔,道:“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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