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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啼声把那一对互拥着的人影,霍然惊醒,韩梅蕊疾然纵退数步,螓首深埋,目光斜注,牟汉平仍是疾痴的站在那里。

  两人默默相望,又停立了一会,韩梅蕊低声道:“小妹已背上了叛师之名,但我并不后悔,今后你善自珍重,免得挂心。”

  牟汉平躬身道:“姑娘垂爱,真使在下感愧莫名……”

  韩梅蕊道:“日下师门高手皆群集关中,一来对你堵截,二来追捕小妹……”说着她声音又沙哑起来道:“小妹在关中已无法立足,反正唐智那厮已远飕蜀中,我先替你追下去,你可随后赶来。”

  牟汉平道:“可是姑娘……”

  韩梅蕊以袖揩去泪痕,凄然一笑,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自能保全,唉!说来一言难尽,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牟汉平跨前数步,欲再执手抚慰,韩梅蕊跃退数尺,凄楚的道:“事已至此,什么话也不要说了,我并非不知羞耻之人,一切你都明白,请常常记住我这苦命人,就已心满意足了。”

  牟汉平急道:“姑娘对在下这一处盛情,在下就是木石……”

  韩梅蕊道:“我相信你,时间不早了,薛伏莲不见你,定然生疑,你快去吧!我此去蜀中,沿路皆于要隘之地,留下梅花记号,你留心辨认就是。唐智离去已久,我得赶紧追下去,你走吧!”

  牟汉平道:“姑娘……”

  韩梅蕊背过身去,不再言语,牟汉平叹息一声,转身刚待离去,蓦听韩梅蕊唤道:“喂,等一等!”

  牟汉平霍然止住脚步,纵身跃回,二人相距咫尺,韩梅蕊深深的向他凝注半晌,突地轻叹一声道:“你把衣服解开。”

  牟汉平大大一愕,诧道:“姑娘是说……”

  韩梅蕊肃穆的道:“你把衣服解开,看看胸前。”

  牟汉平楞楞的望着她,僵持了一会。她叹息一声,道:“那么,你等我走了再解开看也好。”

  说着她纤手伸入衣内,摸出一只玉瓶递在牟汉平手中,涩声道:“我狠不下心这样做,你记住把这药擦在伤口。唉!我不能强逼你,假如你不喜欢我,强逼有什么用呢!”

  牟汉平陡然一震,突然觉得方才韩梅蕊指甲在胸前戳刺之处,有点麻痒起来,他不觉把手掌移至伤处。

  韩梅蕊道:“这是我师父在苗疆弄回的血虫,潜伏人身,可随放虫人之心意,随时发作,我的用意是,假如有一天你负情,我就……唉!这是强不了的,随你吧!反正我这一辈子……”说至此处,陡地跃身飞起,纵上城墙,电驰而去。

  牟汉平呆呆停立着,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辛酸,他无法责怪她居心叵测,他能深切的体验到这女孩子处境的艰巨,为了自己,她如今落得众叛亲离,有家不能归,假如我再负她,唉——

  他永远忘不了她离去时,那副痛苦难诉的脸色,那长长的充满凄苦无告的叹息。

  微凉的晨风,轻柔的吹来,风声里,他似乎仍可听出那叹息的尾声,长长的,凄楚而痛切。

  牟汉平痴痴的站着,模糊中,听得鸡啼声慢慢地多起来,晨风越发清冷了,他蓦然惊觉时,长衫已被夜露浸湿。

  他抬步走至一棵榆树的荫影中,靠树就地坐下,解开衣衫,低头往胸前一看,低头往胸前一看,不觉一股凉意,由背脊直泛上来。

  胸前被韩梅蕊指甲掐捏之处,五指排列,艳红似血,望之极为可怖。他把玉瓶打开,倒出药粉敷上,轻轻揉擦,药粉沾膏,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过了一会,红影消退,指痕也逐渐平复。

  他将玉瓶盖起,靠在树上出了会神,看看天已将拂晓,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缓步沿着城墙走去。

  路上已有早起的菜贩挑夫行走,东方霞光渐露,林间响起一片吱喳雀吵,他转过街角,远远瞧见城楼,走近时,城门业已洞开。

  在城门边,他不禁踌躇起来,他委决不下,是否要取回马匹?假如就此而去,路程非短,光天化日之下,又无法尽使脚程趋赶,唐智既已先走一日,如再耽搁,急切间哪能追赶得上。

  但如回去取马,薛伏莲势必多所纠缠,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正在踌躇,忽觉衣袖被人一扯,急回头望时,却见一个魁伟的老人身影,一闪隐向墙角暗影之处——

  第十九章

  老人面墙而立,看不清容貌,只觉背影熟悉,一时想不起是谁,忙双掌护胸,陡然纵身跃入暗影,闪目一望,不觉一楞,原来是荆娘的父亲,洛阳武术名家神镖金钩荆怀远。

  荆怀远见牟汉平诧愕的神情,微微一笑,向他招招手。牟汉平走近他的身边,荆娘远压低声音说:“老弟怎的在此处发楞,一崖三堡的人物皆在附近,他们寻你正急,怎的不知隐蔽点身形?”

  牟汉平道:“晚辈正欲出城。”

  荆怀远道:“可是欲往蜀中?”

  牟汉平诧异地道:“正是。”

  荆怀远道:“你不须奇怪,因你追踪唐智,江湖人物俱皆知道,小女荆娘可是和你在一起吗?”

  牟汉平道:“月前在关外时,她因寻你,曾与小可同行,但回洛阳贵府后,匆匆一别,即未,前辈不是带她一齐外出吗?”

  荆怀远道:“老朽在她离家后不久即四处寻找。”

  牟汉平道:“小可猜想荆姑娘可能已独自他往。”

  荆怀远点点头,道:“此非长谈之地,老弟既欲南下蜀中,途中有机再作详谈,眼下天光就要大亮,如要出城就请赶快,路中老朽自会寻你。”

  说毕,拱手作别,急急离去。

  荆怀远走后,牟汉平也匆匆跨出城门,直奔向南而去。

  中午时分,进入米仓山之前,在巴峪关打尖。牟汉平处处留意,果然在一些险隘必经之地,皆有指刻或剑划的梅花痕迹。

  他循着梅花痕迹找到一家客栈,询问之下,果然韩梅蕊留下话,叫他沿米仓栈道而行,她在前边自有讯息传递。

  牟汉平草草吃过饭,又备办了一些干粮带在身上,就动身进入山区。

  米仓栈道自古为险隘之地,但见群山重叠,峡谷万仞,岩石森林,一望无涯,满眼一片苍愁。栈道狭隘而绵长,牟汉平匆匆趋赶,日落时候,来到一座狭谷,心欲寻处僻静之地,略作休息,进些干粮再往前赶。

  他闪目四下一望,不觉微微一愕,望见前边不远一棵浓愁的古松下,有个矮小的身形,正倚树倒卧在地下,沉沉熟睡。

  牟汉平大为诧异,想此深山栈道之中,本已甚少人迹,且时已近暮,天色眼看即要落黑,望那身形似是一个稚龄童子,此时此地,一个稚龄顽童在此熟睡,宁非怪异?

  他几个纵跃欺近树边,只见那孩童鼻息均匀,睡得很是香甜,但他睡的姿势很是古怪,把整个头脸都深深埋在臂弯里,牟汉平走近他,弯下腰想把他推醒,但刚伸出手,那熟睡香沉的孩童却猛然抬起头来。

  牟汉平吓了一跳,拧腰纵身急退数步,那孩童龇牙向他作个鬼脸,牟汉平却大吃一惊,这时看清那孩童面目,却是昨夜力战武当青虚道人的那个银鼠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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