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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她家传金镖绝技,果然不同凡响,薛伏莲武功深不可测,忙里拨打,仍然禁不住大吃一惊。

  荆娘怒目望着薛伏莲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向我嫁祸,让‘凌云崖’那些东西缠我?别人忌惮你,我却不怕!”

  她这个“别人”,无疑是向牟汉平所发,牟汉平心里大为焦急,正欲出言解释,却听薛伏莲还剑入鞘,嘻嘻笑道:“哟,原来是你呀,以前我不知你是少帮主的……朋友呀!要知道当然不敢了!”

  荆娘因她大喘气的说出“朋友”二字,羞得满脸臊红,怒叱一声,绣鸾刀“力劈华山”“刷”的向她肩胛砍去。

  薛伏莲滑肩旋身,避过刀锋,却不还手,只嘻嘻哈哈的冷嘲热讽,荆娘怒气蔽心,刀如泼风,猛扎疾砍,招式狠辣,几近拼命,然兀自将刀法使至十分,仍然丝毫占不到上风。

  牟汉平唉声叹气,在旁发急,却是无法可使,只得转过身闭目不见,尚还落得清静。

  两人兔起鹘落,如星掷丸泻般飞扑激斗,荆娘刀风霍霍,横砍直劈,将三十六手绣鸾泼风刀,使得凌厉至极。薛伏莲却闪展腾挪,尽以巧妙精灵的身法闪避,口嘴以尖酸刻薄的话向她撩拨,激斗中抓住机会也会还一个招半式,然存心只是戏弄,并不攻击要害。

  瞬息之间,两人已拼斗了五十余招,荆娘鼻端已隐隐渗出香汗,而薛伏莲也收起轻薄嬉戏的神情,原来荆娘使出了一套极为怪异的步法来。

  只见,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如醉汉夜归,如盲者扑奔,一点也没有章法,丝毫不能预知其趋向,望之在左,忽焉在右,望之在前,忽焉在后。薛伏莲因不明这怪异脚步之来龙去脉,几次险险躲闪不开,伤在绣鸾刀下,至此始芳心大急,脸色也凝重起来。

  又十余招过去,薛伏莲为荆娘怪异步法所迫,已不能再凭轻灵小巧功夫闪避,而不还手,然她心高气傲,仍不屑亮剑拼搏。再过片刻,荆娘仗着刚学得的“迷踪七巧步”,倏然窜至薛伏莲背后,绣鸾刀一式“击浪扇风”,横刀向她肩头平拍,左手骈指如戟,拆解薛伏莲甩手一招“斗换星移”后,径进攻其后背要穴“凤尾”。薛伏莲闪避开刀势,乘机旋身,脚下连环五踢,电疾一腿踢出,直奔荆娘右胯,邱伯起突地“咦”了一声,荆娘闪身后跃,顺刀一挂削其踝足,薛伏莲左掌“呼”地劈出。

  荆娘脚踏“迷踪七巧步”旋踵右进,再欲递招,薛伏莲蓦地飞身跃起,劲疾如箭,“刷”地投入浓黑苍愁的林荫之中。

  荆娘一见,追之不及,只得跺脚恨恨不已,牟汉平见薛伏莲逸去,心下大为轻松,忙上前道:“她此来并无恶意……”

  荆娘怒道:“你管我!”

  牟汉平一呆,讪讪地僵立当地,这时,邱伯起也从丛树暗影中走了出来,荆娘撒道:“人家打不过她,干爹也不出来帮我?”

  邱伯起说道:“你们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我懒得管。”

  荆娘大窘,没想到他一针见血,一下就把自己心情揭破,当下满面飞红,叱道:“好,您也帮着人家欺侮我,看我以后还伺候你!”

  邱伯起笑道:“好,好,下次干爹一定帮你把抢女婿的人都打跑。”

  荆娘又羞又气,蛮靴一跺,回身就走,邱伯起见牟汉平仍在尴尬的愕立着,说道:“小子,我老家不说假话,以后有你受的。”

  当下三人回到火堆旁,尚好火还没熄,于是加些枯枝,火势又旺生起来。

  邱伯起和牟汉平相对枯坐,荆娘躲在一旁生着闷气。

  邱伯起突然问道:“你说那女孩是天山痴嬷门下?”

  牟汉平道:“是的。”

  邱伯起道:“她方才使的却是雁门薛家的招式,她是薛桂亭的女儿吗?”

  牟汉平道:“这个弟子不知。”

  邱伯起蓦地一拍大腿,道:“你刚才可看见她踢出的那两腿?”

  牟汉平道:“那是北腿朱恨天前辈的霹雳神腿。”

  邱伯起怪眼暴睁,道:“你怎么知道?”

  牟汉平道:“弟子月前与那薛姓女子夜宿一破庙,发现庙内置有机关洞穴,入得一探,见一间石室壁上刻有此腿图形,旁边石棺贮藏有朱前辈骸骨,她未及细看,即先出洞离去,弟子习得神腿,并得此宝剑。”

  牟汉平说着,将断剑自皮衣内抽出,邱伯起捧剑审视半晌,突地泪下如雨,放声大哭,说道:“兄弟,你竟撇下我先走了吗?”

  哭声悲苦,如巫峡猿啼,牟汉平、荆娘相对唏嘘,亦不禁泫然落泪,要知邱伯起、朱恨天当初追随长公主独臂神尼转战南北,沐雨栉风,洒汗流血,相处之情,何异手足。不过两人生性皆耿直好强,致最后为长公主玉块遗命,始不欢分手,今邱伯起骤闻朱恨天骸骨已曝,英雄迟暮,自怜老耄,能不悲从中来?

  荆娘上前柔声相劝,兀自遣不开他老怀伤痛,两人默然陪坐,斗换星移,不觉已至午夜,此时夜风劲厉,枝叶哗啸,益增环境之悲凉。牟汉平又去捡些枯柴,将火烧旺,火舌跳跃,照得每个人的面目轮廓格外显明,颈风里红焰闪灿,把他们的面容映得阵红阵青,十分可怖,空气像凝结了似的,只有邱伯起咽哑的嚎哭声,在枝啸叶响的劲风里流动。

  突然邱伯起止住哭声,向牟汉平道:“小子,他有什么遗言吗?”

  牟汉平蓦然想起棺壁石上所留的字迹,赶紧道:“有,他在棺壁上刻字留言,然又被毁损,照字义推想,好像是他误收一姓杨的匪徒,传以武艺,不想此匪徒人面兽心,艺成后竟弑师远遁,所以他遗言,见其骸骨者,该行其遗命,追杀此人,以泄其恨。”

  邱伯起听得目眦欲裂,嚼齿有声,蓦然射身暴起,一拳疾出,猛向身旁一棵合抱大树击去。

  邱伯起何等修为,如今又是怒极暴起,他这一拳之力,真可称雷霆万钧,惊心动魄,但闻“咔嚓”一声暴响,枝扬叶飞,大树齐腰而断,“轰”的一声,连几棵小树都压倒在地上。

  击倒大树,邱伯起豪气陡发,仰天一声长啸,清越劲厉,如鹤唳九霄,牟汉平只觉耳鼓,嗡然一声,久久不闻声息,原来被他啸声所震,立时失去知觉。

  邱伯起长啸过后,心豪气阔,向空厉声道:“哥哥虽老,但一拳仍有几斤蛮力,兄弟,放心,我必寻得这姓杨的小子,碎尸万段,让你称心。”

  话刚说完,霜眉急皱,气势又颓了下来,他重重的叹息一声,废然坐在地上,两眼木讷地向虚空平视,眼眶下松的垂着一个肉儿,双颊深隐,鬓须似雪,映得脸色无比的颓败和苍白。

  他轻轻的抓起身旁断剑,细细抚摸,就像抚着睽违多年老友的手掌,由剑柄雕镂的龙纹,到剑身流血的凹槽,顺移至剑尖。突地他身躯一震,电疾的将剑身竖起来,牟汉平和荆娘讶异的循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剑尖断处中空,邱伯起伸指一挖,挑出一个纸卷来。

  牟汉平暗叫一声“惭愧”,此剑自己随身携带已逾一月,竟未发现尚有如此隐秘,枉称机变聪明,处世却如此粗心大音。

  只见邱伯起将纸卷打开细看,脸上神色倏忽数变,看完他俯首默思半晌,向牟汉平温和的道:“娃儿,那套拳你练得怎么样了?”

  牟汉平恭声道:“招式已经记熟,有些精微变化尚未参透。”

  邱伯起说道:“好,你使一遍给我看看!”

  牟汉平遵命起身,屏气凝神,调匀真气,将拳力施至十成,一招一式使将出来,要知邱伯起号称神拳无敌,此拳威力自是非同小可。邱伯起出身少林,为当今少林老方丈无我和尚师兄,他一生奔波江湖,虽与少林渊源极深,然年轻时,因一事颇为师门不谅,故一直相互皆无往来,此拳即脱胎于少林绝艺“百步神拳”。邱伯起生具异禀,潜心钻研,将神拳去芜皆菁,再为精练,创成这套一百零八式的“撼天神拳”。

  拳名既为“撼天”,当可想见其威力之猛烈,拳劲皆以阳刚之劲击出,拳出劈风如啸,端的猛恶劲厉之极。

  牟汉平运力将拳使完,已额角见汗,邱伯起走近拍拍他的肩膀,神色甚为欣慰,当下又将精微变化及招式卸接时,换气运诀窍,详为解说,牟汉平默思体验,果在威力增强,而却耗力减少。

  邱伯起道:“果然我老眼不花,你小子当真聪明,多下点苦功,出人头地不是难事,好,你再将我朱老弟那套霹雳腿使一使。”

  荆娘突然插嘴道:“干爹,他累啦!您没看都出汗了吗?”

  邱伯起哈哈笑道:“你瞧,呕气归呕气,到底还是媳妇疼你。”

  荆娘不依道:“干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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