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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發現了什麼。」

  尹稚英纖手向自己窗前一指,悄聲地道:「你瞧!那裏不是躺著一個人影?」

  岳天敏依言看去,果然窗前地上,橫著一個身穿夜行衣靠的漢子,屈著身體,動也不動,好像被人點了穴道。

  兩人飄然落地,岳天敏一雙俊目,烔炯放光,向那人臉上仔細一瞧,回頭說道:「這人已經死啦!他面部痙攣,渾身發黑,好像中了一種劇毒暗器。」

  尹稚英知道敏哥哥黑夜視物,如同白晝,當然不會有錯。

  當下細聲問道:「他中了什麼暗器?」說著也俯下身去。

  岳天敏用手把那人翻了個轉身,四處一找,自言自語地道:「這人渾身並沒有傷,可是明明中了劇毒!」

  他重新細心地又檢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致死的原因。

  心想:「這具屍體,如果留在店中,明日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煩,不如由自己把他丟到野外去罷!」

  心念一動,連忙回頭說道:「英妹,時間不早啦,你先回房休息,這東西我把他丟到野外去,免得麻煩。」

  說著抓起屍體,雙腳一頓,人已像灰鶴般凌空飛起。

  尹稚英不等敏哥哥回來,那肯回轉,也跟著縱身上屋。心中一直想著這人如何會無緣無故死在自己窗口?看他身著夜行衣靠,分明是有為而來,那殺死他的又是誰呢?身上,並沒傷痕,卻中了劇毒?

  她還在沉思,岳天敏竟然這麼快,已經回來啦!他催著她回房安息,自己也回轉房中。那知他這無心把一具屍體丟到野外,卻平白引起了許多仇殺,此是後話。一宿無話,第二天兩人繼續就道,中午時分,到了辰州。只見這裏商賈輻輳,往來熙攘,頗為熱鬧,兩人跑了半天,已感饑渴。

  正好橫街口上有一家酒樓,叫做望江樓,一排五間,遙對著沅江。當下就在門前下馬,順手把馬匹交給店伙照料。兩人隨著堂倌,上了樓梯,這時正當中午,樓上已是食客滿座,人聲喧嘩。恰好臨街窗口,有幾個客人已站起身來。堂倌連忙請兩人坐下,岳天敏先叫他泡上茶來,然後要了幾樣酒菜。這時忽見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漢子,上身青綢棉襖,下面青綢馬褲,足登薄底快靴,背負一個長形包裹,手中執著一支馬鞭,風塵滿臉,一望而知是個武林人物。才一上樓,便向全堂掃了一眼,兩道眼神就落到岳天敏和尹稚英身上,打量了一陣,早有堂倌迎著過去。說也湊巧,旁的桌上三四人一席,全擠滿啦!

  只有自己這邊,才是兩人,堂倌就帶著過來,招呼他坐下。

  岳天敏也並不在意,自顧自的和尹稚英一面喝茶,一面向街上閒眺。過了一會,看看酒菜還未送來,自己覺得內急,就匆匆起身下樓而去。酒菜來了,尹稚英轉過頭來。

  同桌那個漢子,忽地抱拳笑道:「在下海南李奎,兄臺兩位,看來也是武林同道,諒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稱呼,仙鄉那裏?」

  這人口音極為生硬,連字眼都咬不準!

  尹稚英因人家以禮相訊,不好不理,忙道:「在下和家兄由貴州回去,道經此……」

  她地字還未出口。

  突見李奎「啊」了一聲,臉色驟變,全身顫動,突見李奎啊的向後栽倒。

  尹稚英心中一驚,這是怎麼會事?再一細瞧,只見他一陣抽搐,面色逐漸由青轉黑,人已死了過去。五官中微微沁出血來,痙攣的面部十分可怖!分明又是中了什麼毒藥暗器?任你尹稚英膽大,看到這種情形,也駭得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心頭不住的亂跳!

  敏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她急得不得了!這時滿堂食客,都被這猝然發生的事故驚叫忙亂起來,膽小的紛紛離座下樓。

  堂倌也慌了手腳,急忙奔過來,把他搭下樓去急救。

  尹稚英疑雲重重,暗想這人可能被仇家所害,但憑自己坐在一旁,竟半點也看不出痕跡,實是怪事!不由舉目四望,忽見人叢中有人一閃身下樓而去,身法極快。好似那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要想跟蹤下去,已是不及。卻好岳天敏小解回來,一聽樓下出了人命,他不知究竟,趕緊奔上樓來。許多食客正在七張八嘴的議論紛紛,有的說他得了急病,也有的說他中了邪。

  尹稚英一見敏哥哥回轉,就拉著他的手,悄悄的把剛才情形,說了一遍。

  岳天敏皺了皺眉,心想:「這李奎和前天瀘溪客店那人,所中劇毒,完全一樣,好像這使毒的人,一路上跟著自己,如果說是衝著自己來的,卻又不像,看來既非仇殺,又非誤會,著實透著蹊蹺。」

  口中卻道:「英弟,我們吃飽了,趕路要緊!」

  尹稚英心中會意,匆匆吃畢,會過了賬,兩人走出店門。

  尹稚英輕聲地道:「這幾天一路發生的事,你看可走衝著我們來的?」

  岳天敏沉吟著道:「我看這中間另有蹊蹺,也許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故,我們適逢其會,被人家引起誤會。英妹,我們改走水道,你看怎樣?」

  尹稚英笑道:「從這裏到岳陽,順水而下,倒比騎馬要舒服得多,敏哥哥,我們就這樣辦。」

  兩人牽著馬,邊走邊說,出了街口。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馬嘶,一匹青鬃馬上,端坐著一個精壯漢子,一手控著馬,一手揚著鞭,急匆匆的跑來。一眼看到兩人,似乎愣了一愣,接著兩腿一夾,潑剌剌地跑出老遠,卻又回過頭來瞧了下,才策馬疾馳而去。

  尹稚英望著敏哥哥微微一笑,慢慢的向碼頭而來。

  這辰州是木材茶米辰砂吐納之口,順看沅江,北往洞庭,所以碼頭上帆檣如林,木排遙接,這一帑還有許多茶棚飯館,專門做看船上水手的生意。

  許多船家,一見岳尹兩人,像是要僱船的情形,便有二三個人迎著問道:「兩位客官要僱船,我們艙位乾淨,水腳便宜,乘我們的船吧!」

  兩人挑了一位老實的船家,講好船價,直放岳陽,當下把牲口裝入後艙,並叫船家多備馬料。

  兩人也就進入艙房,裏面隔成兩間,倒也甚為寬敞。兩邊六扇明瓦船窗,還可憑欄遠眺。

  不一會,船家買好許多糧食雜物,水手們撤了跳板,起錨開船。

  這一帶江面雖然寬闊,但進出的船隻,往來如梭,不能張帆。

  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漸寬,水手們扯起風篷,船行就逐漸輕快!

  尹稚英隨手支起窗戶,飽覽著江天一色的風景,只覺輕風徐來,胸懷一暢,不由回頭嬌笑著道:「知章騎馬似乘船,騎馬,那裏有乘船這樣舒服?又好遠收嵐光,近覽煙水。」正說之間,猛見後面划出一隻梭形快艇,在水面上,迅疾如飛,緊擦著自己船身而過。隱隱聽到有人冷笑了一聲,再看那隻梭艇,早已去得老遠。

  尹稚英心中一氣,披了下櫻唇,怒道:「方才那騎馬的和這次的快艇,都好像緊緊的跟著我們,如再碰上,定要他們知道厲害。」

  岳天敏笑道:「英妹何苦為這點小事氣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這中間多半有了誤會,如遇上事,也以忍耐為宜,把事情弄清楚了,免得再誤會下去。」

  尹稚英冷笑道:「江湖上的人,能者為強,你想弄個水落石出,到時恐怕由不得你。」

  這天中午,船從辰州出發,經橫石、大宴溪、洞庭溪,順流而下,到第二天下午,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水程。

  江面上風平浪靜,並沒有逆眼的船隻和可疑的人物,連那梭艇也沒有第二次出現過。

  太陽慢慢地落下去了,卻紅得有如火盆。

  一陣陣輕風,掀著水皮子,射起千道金蛇,萬點金鱗,蔚為奇觀!

  水面逐漸籠罩上一層輕煙薄霧,遠處已經糢糊了,暮靄蒼茫,雲天漸合!前面快到麻衣洑了,這一帶江面漸仄,水勢湍急,而且回流甚大。天越黑,地勢也越野,沿岸山陵起伏,怪石突兀,沙岸上的江葦,讓風吹得唰啦唰啦直響,因為這段路是逆流,浪打船頭,水聲嘩嘩。兩種聲響,合到了一起,更顯得淒厲!

  天色越來越黑,船也走得慢了,看來趕不上鎮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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