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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他須要向死神掙扎,因為敏哥哥的一條命,懸在自己手上。他的身子,正在直線下墜,越往下沉,速率越快!四面陰寒之氣,也越來越重。

  他心頭清楚,張目四望,卻是黑沉沉的什麼也瞧不見。萬奇猛覺身子在下墜中,彷彿有一團氣體,向上一托,下墜之勢,從迅速變成緩慢。

  他心中奇怪,偷偷一瞧,黑暗中似乎已到了一個谷底,自己的身子,正在逐漸下降。

  這真是奇蹟出現!從千仞斷崖,摔了下來,應該越接近地面,下墜之勢越快,這緩緩的下來,實出常情!

  萬奇凝神注目,在搜索這奇蹟的根源所在。那谷底不是有一個人?白髮披肩,雙手向上微托,原來托住自己身體的一股無形氣團,便是從那人手上發出。

  萬奇等到離地兩三丈光景,輕輕一躍,便到了崖底。他從幼練習上乘內功,黑夜也可見物,這時略一凝神靜氣,已看清楚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偉岸道人。

  只見這道人白眉下垂,白鬚飄胸,白髮披肩,身穿銀色道袍,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瞧著萬奇問道:「小姑娘,手中抱的是你何人?哦!還負了重傷。你怎的會從斷崖上失足下來?如果不是我真人湊巧撞上,你兩條小性命,可早完啦!」

  萬奇聽這道人叫自己姑娘,不由臉上發熱,伸手一摸,原來頭巾不知在何時掉了,一頭秀髮,早已披散開來。心中暗想:「看這道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測,當今武林中的高人,也時常聽爸爸說起,可沒有這個模樣的人啊!」

  她福至心靈,突地跪了去,說道:「弟子萬小琪,這是我哥哥天敏,晚輩路遇仇人,身負重傷,弟子孢著他一路逃奔,又被仇人趕上,一掌推下斷崖,自分必死,幸蒙老前輩救援,倖免粉身碎骨,恩同再造,只是我哥哥,傷重垂危,命在旦夕,還望老前輩慈悲為懷,救我哥哥一命。」

  說罷淚如雨下,連連叩頭。(萬奇從此改名萬小琪了)。

  那個自稱真人的老道人,臉上微露難色,說道:「小姑娘,你且隨我來!」

  說著回身便走。萬小琪抱起岳天敏,跟著老道向崖底一個山谷中走去。

  原來這是一條峽長的山谷,底下亂石嶙峋,高低不平,老道人足不沾地,銀袍飄忽,直像行雲流水,緩緩前行,看來並不太快,但一晃眼,已去了好遠。

  萬小琪不敢怠慢,施展輕功,足尖在亂石上微點,連蹤帶跑,緊緊的跟隨著老道人身後。

  不多一會,到了峽谷盡頭,卻是一堵聳天峭壁,兩旁是密壓壓的古木,山勢險峻,並無去路。

  老道人回過身來,向萬小琪道:「你抱住他,不可鬆手。」

  說著伸手握住萬小琪的手臂,喝聲「起」!萬小琪只覺身子向上直起,大約到了七八丈高低,略為停頓,又向前平飛了一丈來遠,身子一沉,已腳踏實地。

  向四周一瞧,原來在峭壁中間,現出兩丈方圓一個石洞,洞前有一丈來寬的餘地,正是自己立身之處。

  老道人引著她走進洞口,黑黝黝的轉了兩個彎,只覺眼前一亮,已走進一間石室,裏面約有三四丈深,口狹內寬,似是天然,又稍加人工修整。

  洞內正中放著一個白玉琢成的石墩,想係老道人打坐之處,墩前放著一張白玉案,案頭上除了一隻古銅香爐之外,還放著一個紫色圓球,下面是檀木做的托底。

  石室四壁,好像是花崗石的,極為光滑,靠近石墩的壁上,掛著一支三尺來長,白玉洞簫,通體晶瑩,閃閃發光。

  這室中一目了然,除了一墩、一案、一爐、一球、一簫之外,更無別物,卻纖塵不染,整潔如洗。

  石頂上掛著一顆鵝卵大的珠子,正閃閃發著乳白色的光芒,使整個石室,如同白晝。

  老道人吩咐萬小琪,把岳天敏放在白玉案上,他諦視有頃,徐徐地搖頭道:「他中的是黑煞掌,內腑創傷,極為嚴重,所幸心脈未絕,服下我獨門的『天生護心丹』,也只能護住他心脈,在三天之內不起變化,卻無法療他的臟腑重傷。」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傾出一粒綠豆大小的紅色丸藥,遞給萬奇道:「你嚼爛之後,用本身真氣,度入他口中。」

  萬小琪聽老道人說他敏哥哥內腑重創,無藥可救,早已哇地哭了出來,沒休沒止。

  老道人長眉一皺,面含慍色地道:「叫你先把藥餵下了去,聽到了沒有?讓我真人想想救他之法,光哭有什麼用?」

  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了萬小琪的耳朵,她不敢再哭,噙著淚接過藥丸,這時她顧不了男女有別,依言把丸藥納入口中,嚼了一陣,只覺奇香撲鼻,她連忙撥開天敏緊閉的牙關,用舌尖輕輕地哺了過去,再用一口真氣,度入他腹中。

  雖然她敏哥哥沒有知覺,也羞得滿臉紅暈。老道人捋鬚沉吟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精光懾懾的眼睛,注視著萬小琪道:「小姑娘,你哥哥傷勢,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他,我指示你一條路徑,你可前去求他,不過見面之後,不可提起是我指引,你須千萬記住。」

  萬小琪點了點頭,只見老道人繼續說道:「其實這人十分正派,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真人不問邪正,江湖道上,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那天,我們兩人在天柱山上相遇,他勸我少開殺孽,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當時我們相賭,誰輸了,誰就不准離開天柱山……」

  萬小琪插口問道:「老前輩,大概你輸了,所以一直沒有離開這裏?」

  老道人聞言,雙目精光陡露,道:「我真人豈會輸給了他!」接著又自笑道:「我面壁四十年,這好勝之心,竟然還未去掉。」

  萬小琪道:「老前輩,後來呢?你講下去呀!」

  老道人又道:「我們兩人,空手打了三天,誰也贏不了誰,第四天,我們改用兵刃,可是他的『少清劍法』因為……」

  「少清劍法!」萬小琪驚呼起來。

  老道人望了她一眼,繼續道:「因為他的『少清劍法』雖然精深,終因後部最精微的劍法,已經失傳,威力不能發揮,被我一簫打下了他的道髻,那知我也因一時大意,同時被他刺穿了袍袖,這一仗我們還平手,於是我們兩個人,都須遵守諾言,不准出這天柱山一步。當時我們就分頭找尋石洞,打算靜修默練,第二次再比,我就找到這裏,他也在天柱峰峭壁之下,找到了一個洞府。三年之後,他來找我,說他已深愛此山,不願出去,對所約此鬥,願意認輸,我逼他非動手不可,他長笑一聲,沖霄直上,隨身而起的罡風,居然向四外推開,使我的道袍,飄飄欲飛。這一手,我已明明輸給了他,三年不見,功力那會猛進到這個地步?除非他另有奇遇,經這一來,我也就決定遵守諾言,不履塵世。」

  萬小琪問道:「那個使『少清劍法』的到底是誰呢?」

  老道人笑道:「他叫天柱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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