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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祝茜茜看看他忽然停下来,望着自己出神,心头自然甜甜的,但他是到水榭去见蒯乐山的,怎好半途停下来呢?她急忙朝他挥着乎,催他快些进去。

  上官平出了会神,才举步行去,九曲桥尽头,是一片石栏围绕的小小平台,迎面三楹水榭,雕檐画栋,饰以彩绘,看去古色古香,甚是精雅。

  跨上石阶,还没叩门,只见一名青衣小鬟迎了出来,欠身道:“是上官公子来了,蒯大爷正好用过晚餐,公子请进。”

  上官平跨进屋去,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致的起居室,这时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踞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这老者看去已有六十出头,个子瘦小,两鬓花白,头顶盘着一条小辫,两颊瘦削,肤色黑中带黄,满脸俱是皱纹,嘴上留着苍苍短髭,一望而知足个久经风霜的人,他自然是祝士强从徂徕山接来的蒯乐山了。

  他踞坐着的人,一眼看到走进来的是一个少年公子,慌忙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连连赔笑说道:“公子把老朽接来,如此款待,老朽如何敢当?”

  上官平也抱抱拳,说道:“蒯老丈不可客气,快快请坐。”

  这时青衣小鬟端着一盏茶进来,送到上官平身边,放下茶盏,嫣然说道:“上官公子请坐呀!”

  蒯乐山也连声说着:“公子请坐。”

  上官平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待青衣小鬟退出之后,才欠身道:“在下上官平……”

  蒯乐山又抱着拳道:“是,是,上官公子,老朽久仰得很,公子要祝总管(祝士强)把老朽接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其实公子有什么事,要祝总管交代一声就好。”

  他说话之时,一副巴结嘴脸,十足是个庙祝遇上富家公子模样。

  “蒯老丈好说。”上官平道:“在下想请问老丈一个人。”

  “是,是。”蒯乐山耸耸双肩,伸长脖子说道:“公子垂询的什么人?”

  上官平道:“蒯老丈认不认识一位道号叫做放鹤山人的道长?”

  蒯乐山脸上神色微微一动,连忙摇头道:“不认识,老朽一向住在徂徕山下,几十年都没下山一步,小庙平日很少有人上门,香客不多,庙里更没有和尚道士,老朽除了当地一些山家,并不认识一个叫什么山人的人,老朽不认识。”

  他虽是矢口否认,但听上官平提到“放鹤山人”四字之时,脸上神色耸动,即可证明他不是不认识放鹤山人,而是不肯承认而已!

  这一点,上官平纵使没有江湖经验,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就恭敬的道:“不瞒老丈说,在下所提的这位放鹤山人,实是在下恩师,在下原是徐州人氏,父母双亡,自小就由恩师扶养长大……”

  蒯乐山只是口中“哦”了一声,并未说话。

  上官平续道:“恩师在上月初旬忽然仙逝……”

  蒯乐山坐着的人身躯微震,张目道:“公子尊师去世了?”

  上官平神色一黯,点点头道:“是的,恩师临终时遗命,要在下专程赶来泰山,找寻一个叫快活三的人……”

  蒯乐山问道:“尊师要公子来找快活三,总有什么事吧?”

  上官平道:“先师只说出要在下务必找到快活三,就溘然长逝,并没说出什么事来。”

  蒯乐山问道:“公子可曾找到快活三么?”

  “没有。”上官平道:“在下找上泰山,问过许多人,都不知道快活三这个人,后来蒙祝伯伯要士强兄出动庄上庄丁,四处查访,也问不出快活三的下落,直至昨天,这里一名庄丁在徂徕山听到蒯老丈的名号,才把老丈请来,也许先师临终时说的就是蒯老丈了。”

  蒯乐山笑了笑道:“尊师要你来找快活三,你却找到了老朽,这不是错把冯京作马凉吗?”

  他不待上官平开口,接着问道:“老朽也想问你,尊师要你来找快活三,可曾交给你什么信物没有?”

  他口气渐渐转变了,神态也随着在转变,现在已经没有方才庙祝遇上富家公子那种巴结的模样了。

  上官平道:“没有,先师只是交待在下来找快活三,并没有交给在下什么信物。”

  “哈哈!”蒯乐山大笑一声道:“口说无凭,公子真要遇上快活三,他怎么肯相信你说的话呢?”

  上官平听得一呆,说道:“这个在下倒是没有想到。”

  “唉!”蒯乐山轻轻叹息一声道:“何况公子只知道尊师叫做放鹤山人,放鹤山人,也许是尊师隐居云龙山以后才取的道号,因为云龙山上,有一座放鹤亭,才以此自号,他从前自然不是这个名字了。”

  上官平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蒯乐山笑道:“这就是了,试想快活三当年和尊师相识之时,尊师未必就叫放鹤山人,你如今知道师父是放鹤山人,是以你说出尊师的名号来,快活三也未必知道了。”

  上官平听他口气,愈来愈像是快活三了,心头暗暗焦急,他说的没错,你师父明明是快活三的老朋友,或是昔年的同门师兄弟,但你既说不出师父昔年的姓名,又没有足可令人置信的信物,就算遇上快活三,人家也不会相信的了。

  一时不禁面有难色,说道:“老丈说得极是,但在下实在一无所知,这……怎么办呢?”

  蒯乐山摇摇头,想了想才道:“尊师可曾告诉过你是什么门派吗?”

  上官平道:“先师在日,除了教在下读书和练武之外,并没说过什么门派。”

  蒯乐山道:“公子跟随尊师练武,连练的是那一门派的武功,都不知道吗?”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在下记得也曾问过先师,先师说:武功一道,贵在精纯,天下各门各派,异流同源,万法不离宗,你目前年纪还小,不用多问,等你长大了为师自会告诉你的,后来在下一直没敢再问师父了。”

  蒯乐山微微颔首道:“大概尊师也没想到他会很快去世的了。”

  说到这里,伸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忽然目光一抬,望着上官平,徐徐说道:“老朽倒想起一件事来了,尊师虽没告诉你什么门派,但从公子练的武功上,就可以看得出门户来,也可以从这一点上,推想得到尊师是谁了。”

  上官平道:“老丈看得出来么?”

  蒯乐山含笑道:“老朽虽然武功平平,但昔年老友的武功路数,老朽还看得出来。”

  上官平喜道:“这么说,老丈果然就是在下奉先师遗命要找的快活三了?”

  蒯乐山笑了笑道:“老朽蒯乐山,从未改过名字,如果公子说的尊师,确是老朽昔年故人的话,那也许是尊师临终时口齿已经不清,公子听错了也说不定。”

  上官平不觉站起身朝蒯乐山噗的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不知蒯老丈就是先师遗命要找的人,还望老前辈恕罪。”

  蒯乐山慌忙把他扶住,说道:“公子请起,目前还很难确定老朽是否公子要找的人?老朽也不知道尊师是否是老朽的故人,有话不妨待会再说,老朽颇想看看尊师教公子的武学路数,公子可否使几招出来,给老朽瞧瞧?”

  上官平答应一声。

  蒯乐山摇手道:“且慢,公子先去把门关上了。”

  此老果然细心得很!

  上官平依言过去掩上了门,然后说道:“在下自幼练剑,先师所授剑法,名为‘南天十八剑’,请老前辈指正。”

  说完退后数步,缓缓抽出长剑,抱元守一,凝立不动,竖剑当胸,目注剑尖,徐徐吸气,这一式名为“紫气东来”正是“南天十八剑”的起手式!

  蒯乐山看得脸色一变,摇手道:“公子不用练了。”

  上官平收剑道:“老前辈……”

  蒯乐山怫然作色道:“公子使的是泰山‘十八盘剑法’的起手式‘紫气东来’对不?公子明明是石敢当祝庄主的高足,何用编一套说词,来消遣老朽,老朽在徂徕山当了几十年庙祝,纵然一贫如洗,从不求人,公子也莫要再为难老朽了,老朽不是快活三,老朽告辞。”

  他一脸不悦之色,大有拂袖而去之意。

  上官平不由一怔,连忙拱手道:“老前辈……”

  蒯乐山嘿然道:“公子认错了人,老朽不敢当你老前辈这个称呼。”

  上官平道:“老前辈这是误会,在下并非此地祝伯伯的门下,而且在下认识祝伯伯也只是几天前的事。”

  蒯乐山道:“老朽老眼并非昏花,公子方才使的明明是泰山派‘十八盘剑法’起手式‘紫气东来’难道还会错吗?”

  上官平道:“这套剑法,确系先师所授,名为‘南天十八剑’,在下当日也不知道就是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改称‘南天十八剑’,其故何在?但想来先师改变名称,他老人家必有原因的了。”

  蒯乐山脸色稍霁,点头才道:“好!老朽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老夫再问你一件事……”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再往下说去。

  上官平望着他道:“老前辈要问什么?”

  蒯乐山道:“你师父可曾传你内功?”

  上官平道:“先师在在下七、八岁时,就要在下修习内功,每日一早,都要对着晨旭吐纳功夫。”

  蒯乐山问道:“尊师教你的叫做什么功夫?”

  上官平道:“叫做‘纯阳玄功’。”

  蒯乐山微笑道:“纯阳玄功,应该在正午面向南方,吐纳丙火之精,怎么会在清晨面向东方做吐纳功夫?莫非又是尊师不愿人知,把玄门正宗内功,也改了名称不成?”

  上官平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蒯乐山微笑道:“你师父改了名称,你自然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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