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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裴小霞壓低聲音道:「我們走在一起,你一口一聲的叫著姑娘,人家聽了,就知道我們認識不久,你如果叫我小霞,就不同了,給人家聽到,也只當我們——是兄妹——對,我也不能叫狄兄,叫你——叫你大哥才對,你說好不?」

  狄少青道:「這——在下如何——」「你這人!」

  裴小霞輕嗔道:「你瞧,那邊又有人在看著我們了,我就叫你大哥好了,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離寺前不遠,左首一片柳樹蔭下,果然搭有一排馬棚,兩人把馬匹交給了棚中的小廝,要他好生照料。

  裴小霞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催道:「大哥,我們快走吧。」

  她果然改口叫了「大哥」,還叫得很自然。

  狄少青倒被她叫得臉上一紅,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指點著七級高的慈壽塔,說道:「你看,那座七級浮圖,經太陽一照,就像一枝彩筆。」

  裴小霞嬌笑道:「江郎夢綵筆生花,大哥看來像個讀書相公,是不是也有一枝彩筆呢?」

  她美目流盼,嬌笑如珠,狄少青臉上又是一紅,說道:「在下只唸過幾年書,哪有生花彩筆?」

  裴小霞道:「那是有一支如花的彩劍了?」

  狄少青道:「說來慚愧,在下讀書學劍兩無成。」

  裴小霞道:「大哥這是和我客氣,對了,我們現在已經兄妹相稱,你是大哥,我是小妹,大哥就不能再和小妹說客氣話了,再說,就要處罰了呢!」說到這裡,忽然咭的笑道:「對,大哥再說一句客氣的話,中午吃飯的時候,就罰酒一杯,說兩句,就罰兩杯,三句三杯,這樣你就不敢再說客氣話了。」

  狄少青道:「這還得了,不把在下給灌醉了?」

  裴小霞道:「醉了也不要緊,我會扶你回去的,家家扶得醉人歸,不是挺有詩意的麼?」

  金山寺是一座古寺,也是江南的大叢林(即最大的寺廟)之一,寺內殿宇密集,香火鼎盛,遊客和香客極為擁擠,到處香煙繚繞,盡多燒香許願之人。

  裴小霞平日刁蠻驕縱,但到了這裡,卻也未能免俗,買了香燭,遇佛就拜,十分虔誠,不但她拜,也要「大哥」拜。

  狄少青拗不過她,只好隨著她跪拜如儀。

  最後,來到法海洞,大家傳說龕中坐著的一尊佛像,是法海和尚肉身成佛,旁邊供一座小像,那就是白娘娘的丈夫許仙。

  裴小霞只是傍著狄少青身邊觀看。

  狄少青笑著問道:「你到處燒香拜佛,現在怎麼不拜了呢?」

  斐小霞披披咀道:「我才不拜呢,法海和尚縱是高僧,但拆散人家姻緣,總是不應該的,邊上這許仙,更是無情無義,忘恩負義的人,我看了就氣不過。」

  狄少青含笑道:「我們那就走吧」

  兩人出了法海洞,裴小霞忽然偏頭問道:「大哥,如果你是許仙,會不會也像許仙一樣,去害白娘娘呢?」

  狄少青笑道:「我又不是許仙。」

  裴小霞道:「我是說如果咯,你說呢,你如果是許仙,怎麼辦?」

  狄少青笑著道:「我如果是許仙,就不會相信法海和尚的話了,不然千秋萬世,豈不永遠落個忘恩負義的臭名了?」

  裴小霞喜孜孜的道:「我知道大哥不會的了?」忽然伸過手來,挽著狄少青的臂膀,說道:「大哥,快走啦,我們到下面吃素齋去。」

  金山寺的素齋,名弛遐邇,大膳堂上,一開就是數十席,比人家辦喜事還熱鬧。

  兩人用了素齋,又趕去焦山,在枕江樓上喝茶聽濤聲。

  這一天裴小霞玩得很痛快,如花嬌靨,不時的浮起笑容。

  直到傍晚時分,才趕回城中,又去江山第一樓吃晚餐。

  這回江山第一樓上自掌櫃,下至堂倌,看到兩人就像來了公主一般,伺候周到。裴小霞畢竟是小姑娘家,喜歡人家奉承,心裡一高興,賞賜也就特別從豐。

  一連七天,裴小霞都是一清早就來找「大哥」了,兩人遊遍了鎮江的名勝古跡。

  這是第七天的下午。

  江南武館龍門堂堂主胡在田手裡持著兩份紙卷,急匆匆的走出龍門堂,步入武館二門的左首一道側門,(龍門堂在二門右側)經過一道長廊,折入另一道腰門。

  門外是一個小天井,階前擺列著兩排花架,清芬襲人。

  階上站著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一眼看到胡在田,立即迎上一步,拱手道:「在下見過胡堂主。」

  胡在田點點頭,含笑道:「兄弟有事晉謁館主——」

  那青衣漢子陪笑道:「館主就在裡面,胡堂主請。胡在田跨上石階,趨近門前,就站停下來,輕咳一聲道:「屬下胡在田,有事晉謁館主。」

  沒過多久,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近門口,掀起一層紫絨門簾,現出一個青衣俏麗的使女,輕啟櫻唇,鶯聲唏嚦說道:「館主請胡堂主進來。」

  胡在田應了聲「是」,隨著青衣使女走入,穿行過一間擺設雅緻的小客廳,左首是一道圓洞門。

  青衣使女轉身又掀起了圓洞門的簾幕,口中說了聲:「胡堂主請。」

  胡堂主急步趨人,那是一間書房,一張圓形的虎皮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禿頂紅臉,細眉長目,鼻如鷹喙的肥胖老者,手中捧著一盞金邊細瓷茗碗,正在輕輕喝著,對胡在田的走入,恍似不見。

  胡在田急忙恭敬的趨前幾步,躬著身道:「屬下見過館主。」

  原來這肥胖老者,正是江南武館館主,人稱金鷹的金聲望。他緩緩抬了下手,青衣使女急忙從他手中接過茶盞,放到几上,他才口中「唔」了一聲,點頭道:「胡堂主有事?」

  這一開口,聲音尖細,雖然尖細,卻有著說不出的威重。

  胡在田站在他面前,連頭也不敢稍抬,口中應了聲「是」,才道:「屬下剛才接到兩份報告,特來向館主稟報的。」

  金聲望口中又「晤」了一聲,說道:「是兩個參加南北會試的人的資料?」

  胡在田又躬身應了聲「是」。

  金聲望道:「你坐下來再說。」

  左手一抬,那青衣使女立即從几上取起白銀水煙袋,點燃了紙媒,裝好水煙,雙手捧上,一面「忽」的一聲,吹著了紙媒,替館主點煙。

  金聲望湊著咀唇,「呼盧」「呼盧」的吸起煙來。

  「屬下告坐。」

  胡在田在他左側一把椅子上欠著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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