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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嘛,僅憑人家供著一張財神爺的畫像,就把人家認作黑虎神,豈不太牽強了?

  以鐵筆鋼爪要命販子這塊字號,說是看走了眼,錯把馮京當馬涼,傳出江湖,更是笑話。

  因為李北魁話已出口,只好將錯就錯,放了淮北三狼,但他心中兀是有些嘀咕!

  趁酒館老闆正在抹桌之時,暗暗取了一小塊雞骨,用中指扣著,朝他後肩彈去。

  他只是存心試試對方,出手當然不會太重,但彈出去的雞骨,卻甚是快速。

  那知酒館老闆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抹桌子也並不認真,只是馬馬虎虎的抹了一把,就算了事。

  李北魁彈出的一小塊雞骨堪堪射到,他已慢吞吞的轉過身去,這一轉身,雞骨就順著他肩頭擦過,無聲無息的落到地上。

  酒館老闆渾是未覺,又把抹布往肩頭一搭,獨個兒往裏行去。

  李北魁試了一手,依然沒有試出結果來,心裏越想越覺窩囊,不覺攢攢濃眉,望了他老二鋼爪何伯通一眼。

  何伯通(矮胖布販)對他老大的脾氣,可摸得熟透熟透,酒館老闆既然不承認就是黑虎神,但這件事兒,可是坐在裏首的小娘子說的。

  他緩緩站起身,蹩了過去,走近桌角,就瞇著兩條眼縫,笑了笑,拱手道:「這位小娘子請了。」

  青衣女子一張黑裏帶俏的臉蛋,不禁一紅,連忙欠了下身,嬌聲道:「不敢當,何爺找上奴家,想必有什麼見教了?」

  何伯通真像個買賣人,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和氣生財,十分隨和依然拱著手說道:「在下兄弟一向都在北方,這次還是初到江淮,方才多承小娘子指點。」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也是從北方來的,所以方才一聽到二位大俠的名號,就很熟悉,指點二字,奴家就擔當不起,但這裏老闆供的是黑虎神趙元壇,奴家可早就認出來了。」

  她這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編貝的牙齒,配著她黑裏俏的鵝蛋臉,就更顯得嫵媚動人。

  何伯通精神一振,低聲問道:「小娘子認識黑虎神趙光斗趙前輩,你說他就是這裏的掌櫃?」

  青衣女子抿抿嘴,嗤的輕笑道:「何爺纏夾到那裏去了,奴家幾時說過認識黑虎神來著?」

  她眼波一溜,接著道:「奴家方才只當二位大俠沒看清楚這裏老闆供的是趙財神爺,才出聲提醒二位一句,可不知道江湖上也有一位趙財神爺。」

  趙光斗,外號黑虎神,並不是武財神,她不是江湖上人,難怪纏夾不清了。

  但光棍眼裏不揉沙子,她是在故意裝傻,何伯通豈會看不出來?口中呵呵一笑,問道:「小娘子從北方來,不知從前在那裏聽到過在下兄弟的賤號?」

  青衣女子笑了笑,指指身旁竹籃,說道:「奴家一向是在京裏八大胡同賣花的。」

  京城八大胡同進出的人,龍蛇雜處,她聽說過鐵筆鋼爪要命販子的名頭,那就並不稀奇了

  何伯通問道:「小娘子往何處去?」

  賣花娘子瞟了他一眼,低著頭道:「何爺這般追根問柢,莫非懷疑奴家什麼了,奴家老家住在揚州,這回是探望我娘來的。」

  何伯通呵呵一笑道:「小娘子家在揚州,就用不著經過這裏,對麼?」

  賣花娘子笑容微斂,輕哼道:「何爺果真懷疑起奴家來了,我舅舅可住在鎮江,奴家難得回來一次,去探望舅舅,這又那裏不對了?」

  何伯通心中暗道:「這丫頭口齒伶俐,看來並不簡單。」

  心念方動,還沒開口,突見一條人影,踉蹌從門外奔入。

  這人雖然步履踉蹌,但掀簾閃入,身法甚是快捷,人影一晃,已經奔到店堂裏面。

  他正是方才緊跟著淮北三狼身後出去的那個衣衫襤褸的黑小子。

  此時只見他左肩,右腿兩處衣衫,已被鋒利刀鋒劃破,鮮血還從他衣衫上不停的滲出。

  敢情和什麼人經過一番搏鬥,喘息未停,一腳走到角落上,一言不發,席地坐下,一手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瓶,傾出藥粉,敷在傷口之上。

  賣花娘子側過臉去,俏聲問道:「小兄弟,你怎麼又回來了?」

  黑小子愛理不理,伸手指指門外,說道:「你去問他們吧!」

  說完,緩緩的閉上眼睛。

  敢情他流血過多,急需休息,但這句「去問他們」,聽得在座的人,一頭霧水,深感摸不著頭腦。

  就在此時,但見簾門掀處,淮北三狼你扶我,我扶你,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他們不但三柄鋼刀,全都丟了,而且三個人全都衣衫割裂,渾身是血,每人身上幾乎都有十來處刀傷,這一走進店堂,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個個往地上坐了下來。

  這一情形,不用說,準是那黑小子追出去向三人尋仇,在外面經過一場兇狠的拼搏,落了個兩敗俱傷。

  那黑小子年紀不大,能力搏淮北三狼,只要看三狼的傷勢,比他要重得多,可見這小子手底下並不含糊。

  賣花娘子俏生生的站起身來,攢攢柳眉。說道:「你們這是何苦呢?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動刀子呢?這般血淋淋的嚇不嚇人?」

  她俏目一轉,又落到了矮胖布販何伯通的身上,說道:「何爺,二位身上,大概不至於沒帶著刀創藥吧,咱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快拿出來,奴家給他們上藥。」

  何伯通如奉綸音,連忙應道:「有,有。」

  忙不迭的從腰帶錢袋裏,掏出一個藥瓶,雙手遞了過去。

  賣花娘子接過藥瓶,細心的替三人上了刀創藥。要命販子的刀創藥,果然靈效,立時止住了血,自然也止住了痛。

  麻面狼望望賣花娘子,有氣無力的道:「多……多謝……姑娘。」

  「不用謝。」

  賣花娘子聲音嬌柔,但埋怨著道:「瞧你們三個大男人,還和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現在可好,四個人鬧得血淋淋的兩敗俱傷,這有什麼好?」

  「不,不是他……」

  麻面狼臉色蒼白,忽然現出了驚怖之色,抬手指指門外,說道:「是……外面……」

  他似乎驚駭過度,說到外面,臉上肌肉就僵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鐵筆李北魁突地站了起來,走近過去,問道:「外面什麼?」

  麻面狼喘息道:「是,是……死……神……」

  李北魁問道:「你看到死神?」

  麻面狼道:「沒……沒有看到。」

  李北魁道:「你們如何負傷的?」

  麻面狼稍微定了定神,說道:「刀,那是一柄沒有人拿的刀。」

  李北魁冷冷一哂道:「沒有人拿的刀,也能傷人?」

  麻面狼連連點頭道:「能、能,小的兄弟,就是被那把刀所傷。」

  李北魁道:「那你們如何知道他是死神呢?」

  麻面狼臉上白麻子一陣輕微的抽搐,似是餘怖猶存,想了想道:「那是飛刀出現之前時,有人說的。」

  李北魁道:「他說了什麼?」

  麻面狼道:「那聲音很怪,好像在空中飄蕩,忽東忽西,聽不出來自何方,他說……他說……」

  這回賣花娘子也急了,問道:「他說什麼呢?」

  麻面狼道:「他說:死神所至,雞犬不留……」

  李北魁「嚇」的笑道:「好個雞犬不留,在他刀下,連你淮北三狼只不過負了幾處刀傷,還配稱什麼死神?」

  就在他話聲甫落,只聽酒館門外傳來一個低沉得有如幽靈般的聲音,叫道:「李……北……魁……你……給……我……出……來……」

  聲音果然飄飄忽忽,而且有氣無力,好像女巫叫魂一般,聽來甚是陰森,使人不期而然打心底油生怖意!

  小酒館裏所有的人,都聽得悚然動容,連那穿青衫的讀書相公,也變了臉色。

  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這是事實,誰也不能否認其事。

  白鼻狼駭然道:「老大,是他!」

  麻面狼身軀發顫,喃喃的道:「來了。來了!」

  鐵筆李北魁翻起長衫,重又取出方才已經收好了的一對鐵筆,瞋目喝道:「何方朋友,裝神作鬼,算得了什麼?」

  那飄忽聲音依然拖長著聲調,陰森而緩慢的叫著:「李……北……魁……你……給……我……出……來……」

  李北魁大笑道:「出來就出來,李老大難道還會怕你不成?」

  何伯通道:「老大……」

  李北魁大聲道:「走,老二,鐵筆鋼爪,縱橫江湖,難道怕了區區裝神弄鬼之人不成?」

  雙筆一分,大踏步朝門外走去。

  何伯通因老大走了出去,也只得跟了出去。

  小酒館裏所有的人,目光幾乎全跟著兩人身影,朝門外投去。

  賣花娘子急忙過去,一手撩起布簾,掛到了簾鉤之上,這一來,所有視線,就不至於被布簾擋住了。

  門外夜幕低垂,一片昏暗,較遠之處,還是看不大清楚,大家只看到李北魁、何伯通兩條人影,走出去數丈遠近,還不見有何動靜。

  李北魁突然住足,大喝道:「李某已經出來了,爾是何人,還不現身與李某相見?」

  他喝聲極響,但那飄忽聲音卻闃然無聲。

  只聽李北魁又大聲道:「李某既然敢出來,豈是怕事之人?」

  那飄忽聲音依然闃然無聲。

  李北魁忽然狂笑道:「好,好,李某倒要瞧瞧閣下有些什麼伎倆?」

  他大踏步循著小街轉了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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