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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独眼乞婆忽然觉得自己语气极重,接着又柔声道:“红儿,只要过了今晚,姥姥就好了却一桩心事,姥姥就把你收到门下,你好好守在这里,我有很重要的话,和如玉说。”

  温如玉不知道姥姥今天脾气何以变得如此暴躁,尤其是她的那句“过了今晚,姥姥就好了却一桩心事”,这话,分明隐隐透露出有不利于陆翰飞之意在内,不然,何以坚决要到地下密室中去?她心头不期有些忐忑不安,放下茶碗,起身道:“姥姥,你要说些什么咯,我们这就下去好啦!”

  独眼乞婆没有作声,两人一起走入左厢,跨下密室。

  独眼乞婆取过烛台,弹去烛芯,熊熊烛光,照着壁角的陆翰飞,口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嘿嘿冷笑,自言自语的道:“小子,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你还敢在我姥姥面前逞强不?你老鬼师傅也会死在人家手里,但你却逃不出我的手去……”

  温如玉听得怵然一惊,照这情形,姥姥果然和南北双岳有仇,心中想着,在旁打岔道:“姥姥,你不是说有要紧话和我说吗?”

  独眼乞婆突然放下烛台,脸露戾色,尖笑道:“不错,老身要和你商量的,就是今晚先宰了这个小子!”

  她话声一落,一双鬼爪,悬空抓了两抓,就有朝陆翰飞咽喉掐去之势!

  温如玉吃了一惊,连忙伸手一拦,劝道:“姥姥,咱们出动这许多人,好不容易从龙门帮手上,把他掳来,为了什么?”

  独眼乞婆凶眼一瞪,道:“我不希罕什么白衣剑侣的藏宝,何况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也不知道。”

  温如玉道:“不,那船老大不是说令狐仙赛孙膑没上石鼓山去以前,留了一封信给他,江湖上正盛传着赛孙膑早已预先把藏宝取出了,那么船老大说的那封信,一定另有文章,他此时重伤未愈,只要等他醒转来了,不难问出下落。”

  独眼乞婆厉笑道:“我不要藏宝,我只要他的命。”

  温如玉怔道:“姥姥,这是教中大家决定之事,咱们得到白衣剑侣留下来的武功,就可称雄江湖了。”

  独眼乞婆独眼凶光熠熠,尖声道:“如玉,我姥姥抚养了你十几年,你到底给不给我出气?”

  温如玉挡在陆翰飞前面,为难的道:“姥姥,这是咱们教中决定的事,关系五毒教的盛衰,我不同意姥姥的做法。”

  独眼乞婆冷笑道:“如玉,你不用摆出教主的身分压我,我知道,你是存心保护他,今天,你一直把他抱在身边,我知道你是看中了这小子!”

  温如玉被她一口说穿心事,不禁脸上一红,接着又脸色一板,道:“姥姥,你说什么?你是长辈,说话也该有个分寸,我是你抚养长大,但我总是一教之主,你平日口口声声为着五毒教,今天怎的一反常态?”

  独眼乞婆脸上忽然飞起痛苦之色,也更显得狰狞可怖,白发飘动,喃喃的道:“我一反常态,如玉,你说得对,姥姥是反了常态,我看了这小子,恨……恨不得立时掐死了他……”

  她声音凄厉,双爪作势,隔着温如玉,恨恨不已!

  温如玉皱皱秀眉,低声问道:“姥姥,你和他有仇?”

  独眼乞婆渐渐平静下来,身躯微微颤动,口中“唔”了一声,道:“如玉,你是教主,你有权决定他的生死,姥姥虽然比你长了一辈,但姥姥总是五毒教的人,给不给我出气,全凭你吧!”

  温如玉道:“他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姥姥非杀他不可?”

  独眼乞婆愤然道:“因为这小子是南岳简子真的徒弟。”

  温如玉抬头道:“姥姥,你是说他的师傅是咱们五毒教的大仇?”

  独眼乞婆被她问得默然不语,停了半晌,才颓然摇了摇头,徐徐的道:“不是,唉,如玉……”

  温如玉松了口气,柔声道:“姥姥,你只管说下去咯!”

  独眼乞婆长叹一声道:“如玉,姥姥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也该知道你是五毒教出身,五毒教是江湖黑白两道谁都瞧不起的下五门,咱们配不上人家名门正派中人的,你……别再痴心梦想了。”

  温如玉脸上一阵绯红,跺跺脚道:“姥姥,你说正经的咯!”

  独眼乞婆道:“姥姥对你说的就是正经话,姥姥这一生,就是你的榜样,唉,这快三十年前的事,那时我还只有二十二岁,哦,那时候,湘西、湘南,全是咱们五毒教的地盘,有一天,我经过雪峰山,瞧到一个身穿蓝衫的人……”

  温如玉道:“那人可是南岳简大先生?”

  独眼乞婆道:“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见他约莫三十来岁,长得甚是英俊,正俯着身子,夹一株药草,忽然从草丛中窜出一条白影,一口朝他手上咬去!

  “那人武功极高,眼快手快,瞧到白影,就是一剑,把窜出来的白影,一下挥为两段,哪知出手虽快,那条白影,也窜得极快,身子被他长剑斩为两段,但已一口咬住他袖角!”

  温如玉道:“那是什么蛇,竟有这般厉害?”

  独眼乞婆道:“当时我也吃了一惊,急忙举目瞧去,被他斩成两截的,竟是一条平日极少见的如意玉带虺!这种毒蛇,就是广西深山之中,也极难发现,因为普通毒蛇,只有牙齿才有剧毒,玉带虺却周身无处不毒,是几种出名毒物之一。我方自瞧得一惊,口中只叫了一声:‘你快退!’但我话声未落,那落在地上的下半截虺身,长尾卷动,同时缠上了他右腿。”

  温如玉咬着下唇,露出洁白的贝齿,笑道:“姥姥这就伸手救了他?”

  独眼乞婆道:“他袖角上还咬着玉带虺上半截,脚下又被下半截缠紧,心头一慌,衣袖丢了几丢,没有摔掉,就用剑切下袖角。这一耽搁,脚下毒气已发,再想用剑尖去桃玉带虺下半段,已是不及,身子摇了两摇,就昏迷过去!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三年之前,在泰山大会上,崭露头角的青年高手蓝衫剑客简子真,等我跃落他身边,只见紧缠在他小腿上的半条玉带虺,本来莹白如玉的蛇身,业已渐呈枯黄……”

  温如玉道:“那又为什么呢?”

  独眼乞婆道:“那就是南岳派的‘少阳神功’,他敢情发觉蛇身有毒,立即运功抵御,把玉带虺半截蛇身烧成灰烬,但他运功才到中途,已毒发昏倒。要知玉带虺本是天下剧毒之物,他这功运到半途,突然昏倒,毒发得更快,我用尽教中解毒灵药,足足守了他三天,才把毒气退去,他也说出他叫简子真。我听得心中更是高兴,因为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剑客,但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我是五毒教主的师妹。”

  她满布皱纹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一丝青春的光辉,继续说道:“从此之后,我时常到衡山去找他,他也对我不错,这一段时间,我已经把心许给了他。”

  温如玉道:“姥姥,后来呢?”

  独眼乞婆叹了口气道:“这也怪咱们五毒教的人,实在太以胡来,弄得江湖上声名狼藉,简子真可能知道我的身分,几次在我面前暗示要我规劝规劝你爹,约束门下,那时大师兄也得到手下报告,说我和简子真交往很密,心中很是生气,几次使人暗向简子真下毒,都没得逞,咱们就这样疏远下来。”

  温如玉道:“这就是爹不对了,姥姥和简大先生正大光明的交往,又没触犯教规,为什么要暗中害他?”

  独眼乞婆道:“这就是正邪水火,不能并存,后来我听到传说,北岳司空晓有一个妹子,叫司空兰的贱人,时常和简子真并辔江湖,形影不离,我心中很是气愤,愤恨天下男人,都是薄幸之辈,就偷偷的逃出去找他。那时各大门派已有联手驱逐咱们的企图,简子真为了我曾有恩与他,在各大门派之前,拍下胸脯,要单独会会你爹,劝五毒教革面洗心,改过向善,这就是我偷跑下山没有多久的事。哪知他只身单剑,闯到咱们五毒教里,试想那时咱们教里的人,哪会放过了他,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他单人只剑,连伤了教中许多高手,闯出重围,但他也被咱们教中豢养的毒物所伤,被毒神逢巨川救走。这一场怨仇,大家越结越深,我也在此时,被教中的人在路上截回。”

  温如玉遗憾的道:“姥姥,这样说来,他也没有错呀!”

  独眼乞婆续道:“在这一场事的三个月之后,各大门派就联手发动对付咱们,简子真、司空晓、逢巨川和少林、武当,全部到场,咱们五毒教,在这一仗上,差不多全军覆灭。”

  温如玉听得脸色渐渐凝重!

  独眼乞婆用手指了指右眼道:“姥姥这只右眼,就伤在司空贱婢的‘穿云指’下!”

  温如玉道:“她也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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