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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范君瑤搖搖手道:「這個如何使得,兄弟若是要我去教訓令妹,以後我可不敢上你家去了。」

  方珏人眼珠轉動,忽然笑道:「大哥,這樣好不?咱們明天就去,你到舍間盤桓幾天再走。」

  范君瑤道:「不,我去雲夢有事,兄弟也要去漢陽求學,府上以後再去不遲。」

  方珏人道:「大哥既然有事,小弟就不好勉強。」

  兩人邊談邊吃,不知不覺把一壺酒喝完。

  范君瑤一張臉,紅得發燒,方珏人更紅,連眼睛都有些水汪汪了。

  酒保過來賠笑問道:「兩位相公,可要再添酒麼?」

  范君瑤忙道:「不成了,你去叫廚房下兩碗麵來就好。」

  方珏人撫撫臉頰,笑道:「原來大哥也不會喝酒。」

  范君瑤道:「要不是兄弟叫了酒,我平時是不喝酒的。」

  兩人吃了碗麵,就付過酒賬,出了酒樓,方珏人領著范君瑤,走到一家叫做老萬安的客店,推門而入。

  一名店伙迎了上來,哈腰道:「相公要住店?」

  方珏人冷然道:「不住店,到客店裏來做什麼?」

  店伙連連賠笑道:「是,是,相公請隨小的來。」

  方珏人道:「兩間,要最好的房間。」

  店伙邊走邊應道:「是,是,小店上房,都是最好的房間。」說完,領著兩人上樓。

  唐河,只是一個偏僻小縣,這裏的客店,自然不能和通都大邑相比,所謂上房,也只是用木板間隔的房間,因陋就簡,房中除了一張木床,窗下放一張半桌,和兩條木椅,再無別物。

  范君瑤原想說,兩個人有一個房間,也就夠了,但繼而一想,這位方兄弟出身富貴人家,平日嬌生慣養,也許不習慣和人同榻而眠,話到口邊,又忍了下去。

  店伙替兩人送來臉水,各自洗了把臉。

  方珏人在酒樓上多喝了一杯,這一路行來,感到有些頭重腳輕,吩咐店伙沏了一杯濃茶,就朝范君瑤笑笑說道:「大哥,小弟喝醉了,要小睡片刻。」就關起房門睡了。

  不,他並沒有真的躺到床上去,掩上房門,就悄悄的走到南首窗下,用他尖細的指甲,在紙窗上戳了一個小孔,湊著頭,往下望去。

  這南首窗戶,正對著天井,一眼就可以看到從店堂裏進來的人。

  這時正有一個穿青布長衫瘦個子,在天井裏徘徊,他好像剛進來不久,像似找人,又似在等人。

  本來嘛,既是客店,進出的人就雜,無所謂打眼不打眼,但方珏人認出這瘦個子曾在渡船上見過。方才在酒樓上,他就坐在自己鄰桌,只隔了一張桌子,他雖然並沒有時常朝自己兩人打量,但看他那副樣子,明明就在留神自己兩人談話。後來,自己兩人會賬出門,他也跟著起身下樓,而且一直在身後遠遠尾隨。

  當然,他不可能跟蹤自己,那麼他是一路綴著大哥下來的?

  這人會是什麼路數?他跟蹤大哥,又有什麼企圖?

  瘦個子在天井中站了一回,就緩緩回進左首廂房裏去。

  原來他也落了店。

  方珏人暗暗冷笑,心想:「大哥是初次出門,但你可別想瞞過我的眼睛,我倒要瞧瞧,你想幹些什麼?」

  離開窗戶,這回倒是真的和衣躺到床上。

  他沒醉,他只是躺下來想著心事,終於他笑了,那是會心的微笑,笑得很自然,也許是想到了某一件得意的事。

  天色漸漸昏黑下來,房中已經一片幽暗!

  房門上起了剝落叩門之聲,那是范君瑤的聲音,在門外叫道:「方兄弟,你醒了麼?」

  方珏人其實沒睡熟,但他故意輕「噫」了一聲,然後應道:「是大哥,怎麼天黑了?」起身開出門去,一面還在揉著惺忪睡眼,笑道:「大哥沒睡。」

  范君瑤道:「我沒有睡午覺的習慣。」

  方珏人道:「這麼說,小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范君瑤笑道:「那也不是,兄弟方才喝多了酒。」

  方珏人道:「是啊,小弟從沒喝過這麼多酒,方才有些頭昏,現在總算好了。」

  范君瑤笑道:「那是咱們都不會喝酒,其實那一壺酒,一共只有半斤,會喝酒的人,三兩口就喝下肚去,咱們差點都喝醉了。」

  方珏人道:「那半斤酒,小弟一人就喝了五兩。」

  范君瑤笑道:「全算你喝了,也只有半斤。」

  方珏人道:「大哥,該吃晚餐了,咱們還是到那家酒樓去。」

  范君瑤道:「怎麼,你酒才醒,又要去喝了。」

  方珏人道:「這叫還魂酒,喝醉了酒的人,醒來再喝些酒,以後酒量就會大了,走,走,反正回來就睡了,還怕什麼?」

  范君瑤拗不過他,只得和他一同上酒樓去。

  此時華燈初上,酒樓上食客滿座,兩人找了一張空桌子,酒保認得兩人中午來過,招待特別周到,要過酒菜,很快就吩咐下去。

  方珏人暗暗留神,果然沒多一回,那身穿青布衫的瘦個子也匆匆上樓,一雙鼠目迅快的朝人叢中打轉。當他目光掠過范君瑤、方珏人的桌子,就立即轉過臉去,緩緩的在樓梯口一張桌上坐了下來。

  方珏人看在眼裏,心頭暗暗冷笑,如今他已確定這人是沖著大哥來的了。但看此人身手似乎並不如何高明,就可以猜想得到他不是正主兒,也許只是奉命暗中跟蹤的人。

  方珏人臉上絲毫不露,依然和沒事人一般。

  一會工夫,酒保送來酒菜,兩人邊談邊吃,這回一壺酒可沒喝完,范君瑤只喝了兩杯。

  方珏人心中有事,更是淺嚐即止,他說的好,還魂酒(喝醉了酒醒來再喝)只要喝上一二口就夠。

  兩人吃過飯,會賬下樓,方珏人回頭看了一眼,那穿青布衫的瘦個子還在那裏據案吃喝,反正天也黑了,他要釘的人也落了店,自然可以安心喝酒,不用再釘。

  回到客店,因為明天一早就要趕路,也就各自回房休息。在方珏人想來,既然有人綴著大哥下來,今晚說不定會有事情,他不想告訴大哥,那是因為自己是個讀書相公,怎會知道江湖門檻,豈不自露馬腳?用此他吹熄燈火,一個人靜悄悄的守在窗前。

  初更過後,那穿青布衫的瘦個子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了,只要看他腳步踉蹌,黃湯一定灌得不少,一進屋子,就大著嗓門叫伙計沏茶。

  方珏人從窗口望下去,自然看得清楚,暗暗哦了一聲,心想:「敢情他們人手還沒趕到,今晚大概不會有事了。」

  這一晚果然無事,翌日清晨,范君瑤、方珏人黎明即起,盥洗完畢,吃過早點,就會賬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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