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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方振玉和她相距一丈,在黑夜的掩護下,功凝雙掌,目光緊盯著前方,兩耳凝神傾聽,搜索著十丈之內,有無動靜,快速掠行。

  這一路上,穿過三處花林,繞過兩條長廊,和幾幢黑壓壓的樓宇,差幸都沒被人發現。

  這樣曲折的路徑,如果沒有盛明珠給他引路,真還找不到出路呢!盛明珠一路領先,走在前面,她對一路無阻,沒有一個人發現自己,似乎頗感意外。

  七星堡雄峙江湖,縱然沒有人敢輕捋虎鬚,也不該鬆懈得如入無人之境。她當然不希望被人發現,但總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兩人一前一後,不住的隱入暗牆,一路竄行,不多一會,便已掠近一處高大圍牆。

  盛明珠身形一晃,便迅速的隱入牆下暗蔭之中,腳下一停,回身朝方振玉招招手,壓低聲音道:「方大哥,出了這堵圍牆,就算離開七星堡了,但金陵城中,仍然是七星堡的勢力範圍之內,你還是盡快離開的好,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妹不送你了。」

  說著又流下淚來。

  方振玉道:「妹子,你多保重,我……走了。」

  雙手一劃,一個人就像離弦之箭,「嗖」的一聲穿雲直上,一下落到三丈高的圍牆之上,衣袂飄風,朝盛明珠舉手揮了兩揮,翩然朝外飛落。

  盛明珠仰著螓首,低低的道:「方大哥,再見了,不管天涯海角,我會來找你的……」

  ***

  方振玉飄身落地,牆外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可以一眼望到二、三十丈之外,七星堡的圍牆之外當然要留著數十丈空地,好監視牆外動靜,不致被人悄悄的摸進來。

  在數十丈之外,才是一片濃密的樹林,這是七星堡的外圍,這片樹林之中,當然會有七星堡的暗樁,埋伏其間,不容外人侵入一步。

  方振玉方才曾聽盛明珠說過,但憑幾個暗樁,是難不住方振玉的。何況在這片密林之中,料想也不會隱藏著什麼高手,因此方振玉也毫不把它放在眼裏。

  身形落地,就一個輕旋,快如旋風,朝林中撲入。他為了不讓有人發現自己,這一式「龍行九淵」一屈一伸,行動如電,可說是天下武林最快速的身法了,但就在他撲入樹林之際,忽然覺得自己左手衣袖,被人輕輕扯了一下。

  方振玉不由得猛然一驚,急忙剎住身子,回頭看去,林中靜悄悄的那有什麼人影?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方才明明有人扯了自己一下衣袖,如果說是被樹枝勾住的,自己左首根本沒有橫生的枝柯!

  正在打量之際,忽聽前面不遠,隱約傳來「唰」的一聲響,似是有人從左首往右斜竄過去。

  方振玉心中暗道:「果然有人發現了自己,此人非把他截下不可!」

  心念一動,人已隨著那聲輕響傳來之處,輕如狸貓,追躡過去。

  就在他堪堪縱起,身在橫空追撲之際,突覺後頸被人吹了口氣!

  這下可教方振玉大吃一驚,急忙身形疾墜,舉目四顧,只覺得這片樹林高大綿密,身入其中,光線十分暗淡,令人感到四下浮蕩著陰森之氣,那有半點人影?

  心中正在狐疑,又聽到「唰」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人從右首往左竄了過去。

  他停住前進的身形,寧神靜息,緩緩側身行進,這時偌大一片森林,竟然靜寂得不聞一點聲音,這樣走了十來步,驀然聞到面前數尺有一股濃濁的酒氣,這人似乎也放輕腳步,朝自己這邊走來,兩人無意之間,正好碰上!

  方振玉藝高膽大,立刻停住腳步,那人似乎毫無所覺,依然躡手躡腳的筆直走來,他只要再跨一步,就會撞到方振玉身上。

  方振玉出其不意,右手一探,朝那人手腕抓去,這一記小擒拿,雙方相距咫尺,自然一下就扣個正著!

  那人直到此時,才發覺不對,口中「嘩」的一聲驚叫,右手一縮,把手中一件東西,塞在方振玉掌心,疾然斜閃開去。

  方振玉五指抓攏,才發現手中抓到的只是一塊手掌大的石塊,居然被那人逃了出去,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隨手丟掉石塊。

  這一來,兩人一下錯開,相距已在數丈之外,那人既未發出向同伴傳警的暗號,也沒有向方振玉施襲,好像方才嚇了他一跳,這回已經在大樹後面躲起來了。

  方振玉也沒去理會,繼續穿林而入,但卻不敢絲毫大意,依然耳目並用,提氣而行,果然不再聽到那人動靜,四下靜悄悄的,好像他業已離開樹林而去。

  這片樹林,少說也有數十丈縱深,方振玉正行之間,忽然發現左側不遠的一棵大樹下,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漢子,手中執一柄漆黑刀柄的鬼頭刀!

  方振玉曾在棲霞寺和田七姑率領的「北斗七煞」動過手,一眼就可以認出那麻衣人正是七星堡訓練的「煞星」!

  這片林中既然遇上了一個,自然就不止他一個了!

  方振玉知道這些「煞星」,不但一身武功極高,合搏刀陣,更為厲害,一時不敢逼近,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應付之道。

  那知過了一陣,只見那黑衣人始終站著不動,好像木偶一般,不禁暗暗覺得奇怪,俯身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用手指朝他肩上彈去。

  這下,他只是試探性質,出手不重,明明彈中了對方肩頭,黑衣人依然恍如不覺,連動也沒動。

  「莫非他已被人制住穴道?」

  方振玉心念一轉,人已隨著悄悄掩近,這片樹林雖然光線黝黑,但他目能夜視,這一掠近,目光一注,不覺差點要笑出聲來!

  原來那黑衣人除了站立的姿勢,手捧鬼頭刀,看去十分威武,他臉上不知給誰糊上了厚厚一層的泥土,除了兩個鼻孔,還留著兩個氣孔,可以呼吸,整張臉孔都被泥巴蓋上,眉眼嘴巴,全已不見。

  方振玉暗自奇怪,忖道:「這七星堡的煞星,個個身手極高,這是誰使的手腳呢?不但把他穴道制住了,還這般惡作劇!」

  他此刻急欲離去,也就不再理會他們,依然舉步往前走去,那知走了數步,又發現一個黑衣人手抱鬼頭刀,站立在一棵大樹之後,臉上也同樣被泥土糊得厚厚的一層!

  他不再猶豫,加快腳步,穿林而行,一路上發現十來個「煞星」,個個都是如此,心中愈想愈奇怪,不禁想到自己從地窖出來,一路上所有明崗暗樁,全已事先被人制住,此時再看到這批「煞星」,也一個個都被人制住,不由暗哦一聲,忖道:「莫非這些人,都是田七姑制住的?因為只有田七姑答應替自己設法……」

  但繼而一想,就覺得不對:「田七姑可能在暗中幫自己,她也是七星堡的人,不可能這般捉弄自己的手下,那麼難道還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不成!」

  他想起方才有人扯過自己衣袖,又在自己頸後吹了一口冷氣,和對面走來,「嘩」的一聲驚叫的人,分明對自己毫無敵意!

  「這人又會是誰?」

  樹林中所有埋伏既然全已被人制住,他自可放膽而行,轉眼之間,便已到了樹林盡頭,腳下方自一停,正待打量一下林外的情形,忽聽林外有人說話的聲音。

  循聲看去,只見林外右側,一棵大松樹之下,坐著一個身穿天藍箭袍的青年,這人國字臉,白面濃眉,朗目如星,約莫二十七八歲,看去甚是俊逸,只是鼻如鷹鉤,顯見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他身邊石上,放著一支三尺長的鐵戟,自然是他的隨身兵器了。

  在他對面,蹲著一個瘦小人影,因是背面,看不清他的面貌,似乎正在和藍袍青年低聲說話。

  方振玉因距離較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這就悄悄掩到樹林右側,隱身林後,凝神聽去。

  只聽那蹲著的瘦小個子低聲道:「你怎麼會不認識我?算起來我也不是什麼外人,你師傅的爹爹,你見過沒有?」

  那藍袍青年好像沒有開口。

  瘦小個子「唉」了一聲,搖搖頭道:「看來我這話是白說了,你今年不過二十七八,那當然沒有見過你師傅的爹了,那時候,你師傅也只不過你這點年紀。」

  藍袍青年依然沒有作聲。

  瘦小個子又道:「我這話和你說明白了,你就會知道,咳、咳,你那師傅的爹,當年在關外,發了一票橫財,依我想來,見者有份,想和他四六拆賬,他出了力,拿六成,我……嘻嘻,反正是揀來的,弄口酒喝喝就好,所以只要四成。」

  他伸出四個指頭,在藍袍青年面前比了比,又道:「這是不是很公道,那裏知道你師傅的爹,硬是不答應,還狠狠的給了我一記『烏龍爪』,總算我骨頭硬,還頂得下來,但這樣一來,可就惹火了我,還了他兩個耳括子,嘻嘻,其實我只是警告警告他,連四成也沒拿,他卻硬是把我恨入了骨。」

  那藍袍青年還是沒有說話。

  瘦小個子笑了笑道:「後來你師傅的爹,帶著你師傅到了關內來了,那四成銀子,一直沒有分給我,這不是等於存在你師傅的爹那裏,現在你師傅當了家,事隔多年,連本帶利算起來,這筆錢就可觀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該分給我的我總不能不拿,所以要你給我帶個信給你師傅,你現在明白了吧?」

  方振玉聽了半天,心想:「原來是黑吃黑的陳年濫賬,只不知這藍袍青年的師傅是誰?」

  事不關己,正待悄悄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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