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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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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衣婦人臉色微變,半晌沒有作聲。 白少輝拱拱手道:「夫人不願說,那就算了,在下告辭。」 羅衣婦人突然長嘆一聲,說道:「香香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多年來,她也不知問過我多少關於我們母女的出身來歷,但我都沒有告訴她……」 她口氣微頓,接著又道:「這是我心頭的創痛,永遠難以平復的創痛,我不願重提,更不願香香問起,因此每次都被我嚴詞責罵。也許在香香的心中,認為娘一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其實我卻是一個身世可憐,遭遇更可憐的女人……」 香香急道:「娘,女兒從沒這麼想過。」 羅衣婦人臉上露出慈愛,也有些黯然,緩緩說道:「這多年來,娘一直躲在地底,從沒見過天日,連採辦雜物,都讓你一個人出去。娘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今天,你大概已經聽到了一些,娘是為了逃避浣花宮的人。」 說到這裏一面朝白少輝三人抬抬手道:「三位如不見外,就到堂上請坐。」 她在這一瞬之間,臉上的兇戾之氣,忽然一掃而空,神色顯得有些淒苦,一手扶著香香,朝堂上走去。 白少輝覺得她定有一段淒涼往事,而且顯然和百花谷有關,自然想聽聽她說些什麼?不覺抬回朝九毒娘子、范殊兩人望去,只見九毒娘子臉含嬌笑,微微點了點頭。 三人不約而同的跟了進去,香香點起一支蠟燭。 大家回目四顧,這間石室,雖沒前廳那麼寬廣,但佈置的也真和富貴人家的後堂一般。 羅衣婦人已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了下來,一面抬手道:「大家請坐。」 香香興奮的道:「娘,你要講你的來歷麼?」 羅衣婦人道:「娘的來歷,也就是你的來歷,唔,香香,你知道你姓什麼嗎?」 香香搖搖頭道:「娘從沒和女兒說過,女兒怎會知道?」 羅衣婦人緩緩說道:「你就姓香。」 白少輝心中暗暗奇怪,姓香自己倒還是第一次聽到。 香香望著娘道:「女兒第一個香是姓,第二個香那是名字了?」 羅衣婦人點點問道:「你姓香是跟娘的姓,其實娘也並不姓香……」 香香一怔,道:「娘,你這話女兒聽不懂,怎麼一回姓香,一回又不姓香?」 羅衣婦人嘆了口氣道:「娘從前叫香蓉,這香字原不是姓,但現在咱們卻把它當姓。因為娘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在百花谷長大,那裏有一人專門收養孤女的地方,由一位老婆婆主持,從外面抱來的孤女,就歸她扶養。」 香香道:「他們幹麼要收養孤女?」 羅衣婦人道:「百花谷都是女的,收養的孤女,經夫人挑選,骨格秉賦好的,就在宮中扶養,長大了就是浣花夫人的門下弟子,都稱公主,其餘的人,則由扶養的老婆婆授以武功,派在宮中服役,名為花女。」 白少輝聽到這裏不禁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如此。」 羅衣婦人續道:「當年和娘一起長大的花女,一共是十八個人,名字上都有一個香字。夫人門下,共有兩位公主,大公主是個生性涼薄的人,手段毒辣,笑裏藏刀,平日也最難伺候,二公主為人溫和,從不和人計較……」 她似在竭力思索著昔年往事,停了半晌,才道:「這大概是二十二年前的冬天,有一天,夫人突然走火入魔,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全身不住的痙攣,這樣拖二三天,終於百藥無效,嘔血而死。按照宮中規矩,下一代浣花夫人,該由上代夫人就門下弟子中指定一人繼承,但夫人走火入魔,事起倉猝,並沒指定由誰繼承。夫人死後,大公主就自己當了繼承人,四名伺候夫人姑婆,據說在夫人死後,也同時自碎天靈,死在夫人榻前,當時大公主主張火化,二公主主張厚殮,為了此事,二公主還哭了兩天,結果還是火化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自然要火化了才好,中毒死的人,屍體都會發黑。」 羅衣婦人道:「姑娘說的不錯,夫人確是中毒死的,當時扶養我們長大的那位胡姥姥,也曾懷疑夫人不像走火入魔,像是中毒,但那位姥姥,第二天就死了。我要說這段話,就是說大公主的手段該是如何毒辣,她那時候也不過二十左右的人,為了謀奪繼承人,連自己師傅都下了毒手。」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大公主自然就是如今的浣花夫人了!」 香香問道:「娘,你怎會離開浣花宮的呢?」 羅衣婦人道:「你別性急,聽娘說下去就知道了。自從夫人死後,大公主大權獨攬,不久,她從谷外帶來了兩個中年女人,一個姓龍,一個姓柴,由姓龍的接掌了胡姥姥的職務,主持扶養女嬰。姓柴的去當了宮中的總管,大公主對她言聽計從,據說姓柴的善於使用迷藥,只要她從你身邊經過,就會使人不知不覺的昏迷過去。」 白少輝暗道:「她說的兩人,正是訓練花女的龍姑婆,和掌管『無憂散』的柴姑婆了。」 羅衣婦人接道:「浣花宮原有一條禁令,就是除了從小在百花谷長大的人,不准外人入內,大公主此舉,不但違反歷代相傳的禁令,而且還派了她們宮中極重要的職司,但二公主都不敢說,宮中那還有人敢說?」 大家聽她敘述浣花宮往事,誰也沒有開口。 羅衣婦人緩了口氣,續道:「從這時起,大公主經常帶著姓柴的出外,漸漸宮中有了流言,說大公主在外做了許多不名譽的事,都是姓柴的替她出的主意。那是第二年的冬天,大公主忽然從外面帶回一個姓范的青年,他是中了迷藥被運進百花谷來的。」 范殊聽得不覺身軀一震,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羅衣婦人道:「不知道,他被關在宮中密室裏,據說是一位少年俠士,人生得很英俊,武功也很高,在江湖上,頗有俠名,大公主對他一見傾心,有意委身相事,那知人家早已知道了大公主的底細,大罵公主是妖女。這要換了個人,早就沒有命,也可以說大公主對他倒是動了真情,無奈姓范的始終不肯答應。這樣在密室中關了半個月,大公主軟硬兼施,都無法使他回心轉意,一怒之下,就不准再送飯進去,聲言要把他活活餓死,就是這天晚上,那姓范的忽然逃走了。」 白少輝聽得大奇,百花谷深處群山之中,只有一道出口,那姓范的如何能逃得出去呢?不覺抬目問道:「百花谷地勢隱密,警衛森嚴,他被囚在密室之中,自然不識途徑,怎能逃得出去呢?」 羅衣婦人道:「百花谷從沒外人進去,宮中的人個個會武,平日自然用不著什麼警衛,但一個外人,如無內線,要想逃走,那也是難如登天。」 范殊道:「那是有人放他的了?」 羅衣婦人緩緩閉上眼睛,似在回憶著當年的情景。 燭光之下,她那蒼白臉頰上,忽然起一絲紅暈,徐徐說道:「那姓范的關在密室之中,原由大公主指派香菱姐姐替他送飯,有一次由我進去收拾碗盤,見過他一面,說實在生得人美如玉,瀟灑溫文,只要見過他一眼的人,誰也不會忘記……」 她當著女兒,當著白少輝、范殊、九毒娘子,居然坦然說出這等愛慕的話來! 廿年了,從她說話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心中還有他的影子,那真是見過他一眼的人,誰也不會忘記了! 香香禁不住低下頭去,偷偷的瞟了范殊一眼。 只聽羅衣婦人忽然幽幽的嘆了口氣接道:「姓范的雖是鐵錚錚的漢子,但他終究是男人,一個英俊瀟灑,風流溫文的男人,他瞧不起大公主,但香菱姐姐一日三餐,替他送茶送飯,日子久了,難免生出情愫,終於和他相偕逃出百花谷去。」 香香吁了口氣,問道:「他們逃出去,沒有被大公主追上?」 羅衣婦人道:「沒有,但他們逃走了,卻害苦了娘……」 香香道:「他們逃走了,怎會害到娘身上呢?」 九毒娘子笑道:「這自然是大公主行遷怒到其他的人頭上了。」 羅衣婦人道:「不錯,大公主聽到姓范的和香菱相偕潛逃,一怒之下,把宮中伺候的十六名使女,一起殺了。」 范殊忍不住怒哼道:「好個殘忍的人!」 香香顫聲道:「娘,你呢?」 羅衣婦人慘笑道:「娘雖然沒有死,但娘的遭遇也是夠慘的了。」 香香道:「娘,後來呢,真急死人。」 羅衣婦人道:「娘當時正在廚下,聽到消息,嚇得膽顫心驚,爬進一口沒有火的冷灶之中,直等大公主怒沖沖的帶著姓龍和姓柴的兩個婆子,追出百花谷去,我悄悄的爬出來,離開了百花谷。白天躲在山洞巖穴之中,到了夜晚,才也出來找些東西果腹,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天,我從沒出過百花谷一步,也不知離百花谷已經有多遠了?」 香香問道:「娘怎會找到這裏來的呢?」 羅衣婦人長嘆一聲道:「這是冤孽,娘當時為了怕被大公主追到,一心只想走的越遠越好,十幾天下來,已經蓬頭垢面,衣不蔽體,這天晚上,也是該當有事……」 香香囑驚道:「娘被大公主追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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