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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褂老者顿一顿道:“先生只要救治此子,不论多少报酬,但凭吩咐。”

  薛神医依然摇头道:“兄弟实在无能为力,尊驾还是及早另请高明,只要不延误的话,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这自然是推托之词,但蓝褂老者是何等样人?薛神医口中始终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此子无救,心头不禁一动,暗想:“从他口气听来,可能是治疗费事,他不愿自找麻烦。”

  这就站起身道:“如此说来,这孩子已是无望了?”

  薛神医道:“那也不然,如果遇上比兄弟医道高明之士,也许有救。”

  蓝褂老者心头证实,不禁狂笑一声,说道:“天下除了薛神医,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欺世盗名的人了!”

  说到这里,俯首,说道:“孩子,为伯父的远从数千里外,日夜趱程,把你送来,指望薛神医能够挽救你一条小命,那知传言误人,反而耽误了你的伤势,遇上的又是庸医,看来你是死定了……”

  薛神医被他当面骂成欺世盗名的庸医,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忤,拱手道:“兄弟自惭无能,实在抱歉得很,尊驾好走,恕兄弟不送。”

  蓝褂老者心中暗中嘿然一笑,霍地又从腰间抽出一柄黝黑铁箫,双目精光电射,凛然喝道:“薛道陵……”

  薛神医后退了一步,苦笑道:“尊驾就是打死兄弟,也是无能为力。”

  蓝褂老者沉喝道:“你看清了!”

  铁箫一横,猛然向外推来!

  薛神医自幼好武,他仗着精通医道,与武林中人治病,订下规矩,就是传他一招武学。

  他本身武功,原也不弱,再加上东学一招,西学一招,数十年下来,胸中武学之博,可说积诸家之长。

  此时眼看蓝褂老者横箫推来,潜风逼人,不觉大吃一惊,慌忙侧身闪开,冷笑道:“兄弟已经一再声明,实在力有未逮,尊驾不觉逼人太甚么?”

  口中说着,两道目光却紧紧盯在蓝褂老者铁箫之上。奇怪的对方来势极缓,并没进逼,好像只是摆了个式样一般。但仅仅这横箫一推之势,看去简单,其实蕴藏了许多变化,竟然已把自己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连想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胸中武学虽博,却是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得开,一时不觉看的一呆!

  蓝褂老者傲然一笑,收住箫势,虎地跨上一步,走近书案,手中铁箫朝案上一放。

  薛神医不明对方心意,脚下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已经退到了书案横头。

  蓝褂老者从容取过案上羊毫,回头朝薛神医嘿然笑道:“薛道陵,老朽要向你请教一个字,不知你识不识?”

  他这时忽然问起字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薛神医看他举动,早就心头狐疑,只是猜不出其中藏有什么古怪?是以只是远远的望着蓝褂老者,双臂蓄势,暗自戒备,并没作答。

  蓝褂老者口中干嘿一声,理也没有理他,回过头去,正待提笔朝方笺上写去。只听有人在书房门外叫了声:“爸爸……”

  那是一个身穿紫红缎袄的小女孩,头上梳着两个丫髻,张开双手,随着喊声,从侧门中奔入。敢情她才学会走路,连脚步都还跨不稳,这一冲,差不多就奔到蓝褂老者身后不远!

  薛神医乍见自己唯一的掌珠,会在这时候奔将进来,不由心头一急,慌忙迎了过去,口中叫道:“珠珠,快回去!”

  蓝褂老者提笔的右手,轻轻一抬,回头哼道:“这是你女儿?很好!”

  薛神医朝前迎去的身子刚跨得一步,陡觉蓝褂老者右手一抬之际,便有一股无形潜力,直逼而来。

  自己和珠珠就差了这么几步,竟然再也冲不过去。

  不,反而逼得自己朝后连退。

  小女孩一路奔出,忽然瞧到爸爸的书房中,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人,畏怯地停下来,眨着乌亮眼睛,叫道:“爸爸……去睡了。”

  薛神医被蓝褂老者随手一抬,就震退了两步,不由怒目瞪了蓝褂老者一眼,沉喝道:“你……”

  他原要说:“你待怎的?”

  但只说了一个“你”字,就急急挥手道:“珠珠,你快进去!”

  但是已经迟了,蓝褂老者一个转身,很快就把珠珠抱了起来!

  小女孩又惊又怕,挣扎着急叫道:“我不要你抱,我不要……”

  薛神医心头猛震,双目尽赤,大声喝道:“你还不放下我女儿?”

  双掌一错,正待朝蓝褂老者扑去!

  蓝褂老者口中咯咯一笑,突然转过身来,眼中射出两道凌厉森沉的冷电,盯着薛神医厉喝道:“薛道陵……”

  光是他两道锐利如剑眼,已瞧得薛神医背脊发麻,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何况自己爱女,已落在对方手中,心头急怒交迸,颤声道:“你快放下我女儿,我……我答应替你医治就是了。”

  蓝褂老者冷笑道:“你不是说无能为力么?”

  薛神医额角上已经绽出黄豆般汗珠,嚎喘说道:“兄弟实因此子伤在奇特阴功之下,最少也须一年时光的悉心治疗,才能痊好,兄弟……那有这么多的时间,照顾于他?”

  蓝褂老者冷冷的道:“现在有了?”

  薛神医不敢和他目光相对,俯首道:“尊驾放开小女,兄弟既已答应,自当悉心替他治疗。”

  蓝褂老者狂笑一声,把手上男孩,放到书案之上,抬目道:“老夫已经传你一式箫招,不欠人情,一年之后,老夫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你!”

  语声才落,人影一晃,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薛神医眼看他抱走自己女儿,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大喝一声:“你留下我女儿,我已经答应你了”人随声起,跟踪穿窗而出!

  这原是一瞬间的工夫,但等他追出,举目四顾,茫茫夜色之中,那里还有蓝褂老者的影子?

  心头惶急之下,一口气追出木渎镇。但这有什么用,他自己心里有数,凭他的武功,绝难追得上人家。

  废然回到屋中,书案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和一支黝黑铁箫。他方才虽然目观蓝褂老者从腰间抽出铁箫,还使了一招箫法,但并没看清他的铁箫。

  此刻站在案前,距离近了,目光和铁箫乍接,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自己看到铁箫,早该想到是他了──江湖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黑煞游龙桑九!

  心中想着,陡见方笺上留着一个浓墨淋漓的狂草“九”字。

  薛神医目光一直,口中不由惊啊出声,难怪他方才会说要请教自己一个字,这是十年来,自己心头一直耿耿难忘的一个字。十年前,那位救命恩公,不是也留了这么一个“九”字么?他宛如云里神龙一般,自己始终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他心头升起一阵愧内疚,仰天喃喃道:“恩公,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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