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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這真是電光石火,間不容髮,他右手堪堪劃出,就好像碰上了一團棉絮,無處著力。

  一個身子,登時被自己力道,反震得後退了七八步,雙腿一軟,往地上坐去,同時只聽有人發出一聲輕「噫!」緊接著又是一聲長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音調朗徹,悠如龍吟!但掩不住滿腔悲涼之音!千里孤行客!

  江青嵐心頭一緊,趕緊舉目瞧去。

  山林如畫,綠草如茵,那有什麼人影?

  他突如其來,怎會突然失去?江青嵐驚凜之餘,立即暗暗運氣行功,覺得自己經脈,已經暢通無阻,只是毒氣初淨,雙腿還有點痠軟之外,別無異樣。

  只要會武之人,一入長恨谷,就得被千里孤行客廢去武功,扔出谷外,難道是江湖上傳聞失實?

  自己此時,不但武功沒有被廢,而且依然身在谷中!就以方才那一招而言,也並不是千里孤行客把自己震退,而是自己受了本身力道反彈作用所致,千里孤行客根本沒有對自己下手,就迅速退去。

  一時之間,當真測不透千里孤行客何以在出手之後,又突然捨己而去的原因。

  忽然,記起自己在少林寺祖師殿,曾聽千里孤行客念過這兩句話,彷彿和今天聽到的音調,大不相同。

  雖然同樣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一字不易,但那次的聲音,陰森刺耳。今天聽到的,不僅音韻清朗,還感人至深……

  「江公子,你……你怎麼啦?」

  嬌聲未落,石屋中忽然閃出一條白影,一陣風似的,往自己奔來。

  江青嵐一躍而起,只見白玫姑娘已俏生生地立在身前,滿臉關切的瞧著自己,問道:「你沒什麼?那就好了,方才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她笑態盎然,一派天真的說到這裏,忽然笑容一斂,幽幽的道:「江公子,你那妹子,方才不知怎的,突然走了,我……我沒有得罪她呀!」

  江青嵐被她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愣愣道:「白姑娘,你說什麼,我的妹子?」

  白玫失望的道:「誰說不是?我一個人住在這裏,真悶死啦!湊巧遇上你們,這該多好,我真想和她做朋友哩,那知方才只一會工夫,她已經走了。」

  江青嵐越聽越糊塗,這就問道:「白姑娘,你說的她,到底是誰?」

  白玫抿嘴笑道:「她就是你的妹子呀!她告訴我的,她叫做蘭兒。」

  「蘭兒?」江青嵐睜大眼睛,問道:「你是說蘭兒?她幾時來的?」

  白玫妙目一轉,嗤的笑道:「你還問呢,她還是被你打傷的呀!」

  江青嵐聽得一頭霧水,奇道:「我幾時打傷過她?」

  白玫眨著眼睛,笑得更甜,輕輕的道:「她恨死你呢,她告訴我,她是你妹子,因為你不讓她來,她才偷偷的一路跟在你後面……」

  江青嵐「啊」了一聲,暗想原來蘭兒一路都跟著自己?

  白玫給他一「啊」,不由頓了一頓,展然笑道:「咳!她叫我不要告訴你的,我都說了出來!」

  她偏頭想了一想,又道:「她說,她在路上,發現有兩個壞人,也跟在你後面,後來她在山中走岔了路,等她趕到,你已經中毒昏迷。那姓唐的老賊,正要下手,她奮力一劍,才把他們打退,那知就在這個時候,你卻糊裏糊塗的打了她一掌……」

  「啊!是她?」

  江青嵐經白玫一說,驀地想起自己中毒之後,碧目蟾蜍唐天生叫鐵錢袋姜義,過來砍自己右臂,那時自己逼住真氣,一掌把姜義震飛,後來……

  後來彷彿聽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勉強睜開眼來,瞧到一個苗條身形,自己還當她就是盜走少林寺「易筋真經」,又使用調虎離山計,故意絆住自己的紅衣少女,千里孤行客的師妹,當時好像大喝了一聲,用盡氣力,劈出雙掌。

  她……她竟會是蘭兒!

  他想到蘭兒,可能從析城山下來,一路跟隨自己身後,尋上終南,後來自己被析城雙兇和王屋散人在崤山絕頂,聯手震落百丈懸崖,受困死谷,那在崖上結藤相救的,可能也是她。她是一個被析城雙兇嬌縱慣了的孩子,對自己竟然一片癡心,如此委屈。

  自己……自己……

  江青嵐心中忽然升起無限愧作,覺得自己太對不起蘭兒。

  陡然,他又想到方才白玫替自己運氣逼毒之際,彷彿有人打房中走來,後來還聽到一聲重重的冷哼,敢情就是蘭兒!

  他默默地回想著當時情形,蘭兒本來就是小心眼的人,她負氣而去,可能誤會自己和……

  他想到這裏,脫口說道:「啊喲!這真是誤會!」

  白玫柳眉一挑,側臉問道:「江公子,你說什麼?她誤會些什麼呀?」

  江青嵐玉臉驟紅,尷尬的道:「她……她是小孩脾氣。」

  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又道:「哦!白姑娘,小生多蒙援手,大德不言報,小生身有急事,也須告辭。」

  白玫本來笑臉如春,聞言忽然黛眉一蹙,急道:「那怎麼辦?你服下兩片『翠葉朱蘭』,餘毒雖祛,沒有六個時辰,藥力未達,真氣未復,少說也得現耽上一天呀!難道她是你妹子,我就不配做你妹子,幹嗎,身子沒好,急著要走?」

  江青嵐見她滿臉焦急,既是關切,又是幽怨,心中一陣不忍,何況方才試運真氣,也自知中毒之後,元神大傷,非有一天半日,好好調息,絕難復原。

  白玫姑娘所說,自是實情,人家原是一片好意,想到這裏,連忙笑道:「姑娘說得極是,小生方才運氣,也自知非一天半日,絕難復原,只是打擾姑娘,小生日後如何圖報?」

  白玫聽他答應不走,不由回嗔作喜,但聽到後來,不由白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你這人怎麼的?動不動就大德呀,圖報呀,難道我就是希望你圖報嗎?」

  她嬌靨生嗔,益增嫵媚!

  江青嵐臉上一紅,囁嚅的道:「小生一時失言,姑娘勿怪。」

  白玫其實又幾曾嗔怪他來?只不過是故意輕嗔罷了,聞言早就巧笑嫣然,深情款款的道:「誰個怪你來著?」

  她眼珠兒一轉,忽然「啊」了一聲,道:「我差點忘啦!蘭兒說她姓符,你卻姓江,你們是什麼兄妹呀?」

  江青嵐被她問得俊臉一熟,當即答道:「小生和蘭兒相識之初,她穿著男裝,我們認為兄弟,後來才知她是個女的。」

  白玫聽得十分有趣,梨渦一展噗哧笑:「這就改了兄妹,啊!你叫她什麼呀?」

  江青嵐瞧著她俏皮樣兒,皺了一下眉頭,道:「她名字叫蘭兒,我就叫她名字。」

  白玫可一點也不肯放鬆,依然問道:「那她叫你什麼呢?」

  江青嵐真被她問得有點不好意思出口,白玫卻嗤的笑道:「我早就知道啦!她一醒轉,就問著嵐哥哥,嵐哥哥的。」

  江青嵐臉上又是一紅,心想此女好生難纏,你知道就是了,還要問我幹嗎?

  白玫笑靨如花,走近一步,抬起一雙盈盈秋水,羞澀地望著江青嵐道:「那我也認你做哥哥好嗎?」

  她天真未鑿,對男女間的情愛之事,還懵懵懂懂的,不十分清楚。自從在谷口第一次見到了他,心中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後來聽蘭兒一口一聲的叫著嵐哥哥,她覺得非常好玩,自己要是也給他做了妹妹,叫他嵐哥哥,這該多好?

  她不知愛,也不懂情,但她在先天的潛意識中,流露了愛和情,她只想和江青嵐做個兄妹,便已芳心滿足。

  這時她仰著一張粉臉,露出希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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