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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祝文輝露了一手極頂輕功,也在胡同黑暗處,換了一張面具,脫下長衫反了過來。

  本來一襲青緞夾袍,如今卻變了一件深紫長衫,當然是特別縫製的,不然,反過來,豈不成了左衽?他迅快掠出胡同,遠遠跟著青衣漢子身後,追了下來,以祝文輝的目力、輕功,青衣漢子自然不會發覺被人跟蹤上了。

  不多一會,前面已經有一堵城牆,那青衣漢子四顧無人,從身邊取出飛索,一下鉤住城堞,像蜘蛛一般,沿索而上,越過了城垣。

  祝文輝暗暗好笑,心想:「他出了安門,那不正是往什剎海麼?難怪方才自己跟他胡謅,他卻深信不疑。」心念轉動,人已到了城下,雙腳輕輕一點,使了一式「長箭穿雲」,飛上城頭。

  那青衣漢子早已躍落城外,一路朝西奔。

  祝文輝微微一笑,跟著飄落城牆,遠遠尾隨下去。

  青衣漢子奔行極快,繞過什剎海,朝西首一片樹林間的小徑走去。

  祝文輝到了這裏,就不敢大意,也沒跟著青衣漢子從小徑進去,就在行近樹林之際,閃身入林,從側面穿林過去。

  對方在林中,自然會有暗樁。

  祝文輝不得不加倍小心,雙掌當胸,凝聚了全身功力,耳目並用,緩緩行進。

  入林漸淡,已經到了一座小山崗腳下,月光底下,依稀有一角紅牆。

  祝文輝心頭暗暗驚異,忖道:他們會住在廟裏?

  他對京城裏的地理,並不太熟,不知這是什剎海西林的藥王廟。

  心念轉動,人已暗暗吸了口氣,縱身躍上圍牆,目光迅快朝四下一轉,飛落殿右,一下閃入了腰門,貼壁站定,側耳聽去,大殿上似是有人說話!

  他藝高膽大,沿著牆壁,輕快的閃到大殿右廊。

  只聽一個粗大的聲音道:「姜老三,你這是幹什麼?一股勁的問堂主去了哪裏?」

  接著但聽那青衣漢子的聲音道:「兄弟有一件重要之事,特地趕回來向堂主稟報的。」

  先前那漢子道:「堂主到琉璃廠去了,可能要天亮才回來呢,你還是先去歇息吧!」

  青衣漢子道:「兄弟這口信很重要,堂主不在,總得先稟報值夜香主一聲才是。」

  先前那人道:「你他媽的少自討苦吃,今晚只有王香主一個人在這裏留守,裏頭又有一個極重要的人犯,方才堂主臨行特別吩咐過,任何人都不准踏進後院一步,否則一律格殺勿論,你不要命就進去。」

  「重要人犯」,這四個字,鑽進祝文輝的耳朵,心頭不由一怔,殘缺門的「重要人犯」,不知會是什麼人?

  本來,他只是因二叔之死,凡是留在京裏的江湖上人,都有嫌疑,既有青衣漢子帶路,正好前來踩踩他們的虛實。

  但如今聽說他們後院囚禁了一名「重要人犯」,不由的引起好奇,想到後院去瞧瞧,究竟他們的「重要人犯」是誰?會不會是江湖白道中人?心念一動,就悄悄退出走廊,往後進統去,大殿上還有燈光,神寶前面,席地坐著一個身穿百衲衣的漢子,膝上橫放著一柄帶鞘長劍,面前有一把酒壺,和一包花生米。

  他喝酒不用杯子,只是舉起酒壺,對嘴慢慢喝著,放下酒壺,用手剝著花生米,慢慢的咀嚼。

  他喝酒大概是為了消磨時間,因此喝的很慢,也很斯文。其實真正會喝酒的人,都是如此,要慢條斯理的來。

  那些仰著脖子一口氣喝下去的人,只是灌黃湯喝醉了,準備吐而已,那就失去了喝酒的意義。

  祝文輝右手三個指頭,搭在牆頭,緩緩的探出半個腦袋,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原來他們口中的香主,就是錦衣鐵手王贊。

  他輕悄的躍落地面,朝右首一道腰門走了進去。

  他自然知道腰門裏面,一定會有人守著。

  他這般大模大樣的走進去,正合乎兵法上「虛則實之」的道理,對方縱然看到了,也只當是自己人。

  果然,他左腳堪堪跨進腰門,就聽到黑暗中有人低喝了聲:「誰?」

  「我。」祝文輝回答的也很輕,他方才從牆頭退下來的時候,手中早已抓了幾粒瓦礫,這時「我」字出口,一粒瓦礫也隨著彈了出去。

  那漢子沒有再出聲,不用說,自然被制住了。

  祝文輝對自己手法,當然極具把握,瓦礫出手,腳下絲毫不停,輕鬆的朝裏走去。

  這是一條長廊,一直通往廚房。

  祝文輝不是要到廚房去的,因此他走到通往後殿後院的另一道腰門時,就轉了彎,朝腰門走去。

  他當然還是大模大樣的舉步朝門外跨了出去。

  藥王廟一共只有兩進殿宇,第二進殿宇後面,圍著圍牆,中間是一個石砌方塘放生池,兩邊擺著幾排長條石,放著不少盆栽花木。

  方塘前面,正有兩個黑衣勁裝漢子,手執鋼叉,站在那裏。

  這回,祝文輝左腳還沒跨出腰門,手中兩顆瓦礫,已經無聲無息的彈了出去。

  兩個黑衣漢子根本連風聲都沒聽到,就被打中穴道。

  祝文輝以前聽人說過,殘缺門武功陰狠譎詭,自成一派,手段也陰狠譎詭,毒辣無比,但如今看來,殘缺門也不過如此。

  心念轉動之間,人已一下閃到了右廂窗下。

  他方才探首在牆頭上張望之際,已經看清左廂房門敞開,右廂木門緊閉,囚禁著人的房間,門自然是關的。

  窗內沒有燈火,不聞人聲,祝文輝手指沾了些口水,輕輕在紙窗上戳了個小孔,湊著眼睛,往裏看去。

  他自小跟梅花道人學武,梅花道人是練氣士,以練氣為主,目力自然比一般練武的人敏銳,雖在黑暗之中,猶能依稀辨物。

  窗內,是一間略呈現方形的房間,右首一分為二,這是後面的一間,靠壁處放著一張木床,床上躺臥著一個人,因房中太暗了,看不清此人面貌。

  房中除了一床一桌,和兩把椅子,就別無他物。

  殘缺門在江湖上一向被人目為旁門左道,黑道敗類,被他們擒來囚禁的人,自然是白道中人無疑。

  這就是祝文輝非要看看這被捉的人是誰不可。

  他雙手暗暗運勁,緩慢的,輕輕的起下了一扇花格子窗,足尖輕點,一個人像狸貓般,悄無聲息穿窗而入,落到房中。

  然後身形一閃,輕捷的掠近床前。床中躺著的那人,耳目極為靈敏,倏地睜開眼來,低聲問道:「是誰?」

  祝文輝當然不肯自報姓名,只是低聲道:「在下路過此地,聽說殘缺門擒住了一個人,特地進來瞧瞧,是否熟人?朋友如何稱呼?」

  那人支撐著坐起,仍然壓低聲音說道:「在下佟星吉,朋友可曾聽人說?」

  「佟星吉」,這名字並不熟悉,祝文輝看他坐下起來,不覺奇道:「朋友穴道並未受制住麼?」

  佟星吉笑了笑道:「在下穴道早就解了,只是在等一個人而已!」

  祝文輝看他在黑暗之中,目光炯炯有神,一望而知身手不弱,這就問道:「不知尊駕要等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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