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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趙南珩大喜過望,他沒想到瀘山就會在這裏,因為住持瀘山開元寺的,是大覺大師的首徒悟性,自己在峨嵋山上曾見過他幾次。

  他既在附近,而且和羅髻相距非遙,自己何不先去看看他,也許可以從他口中,探聽出一些有關西妖羅髻夫人的事。

  心念轉動,一時再也顧不得去找尋方才兩人,轉身朝賣茶的道謝一聲,便自加緊腳步,直向滬山奔去。

  印海、瀘山,乃是寧遠府唯一名勝,山靠印海邊緣,雖不若滬山之磅礴雄偉,但秀麗邊有過之,危崖削壁,不能攀登之處,亦復不少,尤其四時都具有溫和之氣,翠綠若滴!

  山上共有十八重寺觀,一層一層的直達山頂,山路迂迴曲折,大抵依寺觀的建築而闢,兩旁盡是參天古松,若張翠蓋,極饒古趣!

  上山第一寺,就是開元寺,梵宇巍峨,繞寺一片修英,綠雲似海!

  趙南珩趕到開元寺,已是夕陽銜山,暮靄蒼茫。

  抬頭望去,但見山門緊閉,偌大一片寺院,竟然絲毫聽不到鐘聲梵唱,靜闃如死!

  心頭微感詫異,走近山門,石階前面落葉飄零,石板縫中,還生著不少青草,生似久已無人打掃模樣。

  跨登石階,舉手敲了幾下,裏面也沒有人答應,心頭更覺奇怪,手上不禁稍微用力,擂得山門蓬蓬作響,依然不見有人出來。

  暗想:自己已經敲得很響,難道裏面還沒聽到?正待再舉手敲去,只聽門內響起一陣沙沙腳步之聲,由遠而近。

  接著山門開處,一個面容枯瘦,齒牙已脫的灰衣老僧,向趙南珩打量了一眼,合掌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有問貴幹?」

  趙南珩連忙拱手道:

  「老師傅請了,小可路過此地,拜訪悟性住持,有勞老師傅代為通報。」

  老和尚搖搖頭道:

  「小施主來得不巧,悟性不在這裏。」

  話一說完,身子顫巍巍縮了回去,隨手「砰」的一聲,關上山門。

  趙南珩呆得一呆,忖道:「是了,峨嵋派退出江湖,已有一年,這裏既是峨嵋下院,悟性師兄自然奉命閉關,不見外客,自己再敲也是徒然,不如等天色全黑之後,偷偷進去,就不難見到悟性師兄。」

  主意打定,便自轉身退下石階。

  目光向四周一瞧,心頭忽然升起一陣感觸!暗想:光看這座莊嚴巍峨的開元寺,一派蕭條景象,想來離開一年的峨嵋伏虎寺,定然也是這般光景了!

  封山僅只一年,已是如此,二十年後,又何堪設想?

  難怪去年老師傅宣佈封山那天,大家私底下都非常沉痛的說:「六十年前的一次封山,峨嵋派聲譽,幾乎一落千丈,這回封山之後,只怕峨嵋派在江湖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趙南珩目光茫茫望著遠處,心頭一黯,眼眶不禁有點濕潤,仰天激憤的道:「誰說羅髻開,峨嵋閉?我趙南珩偏偏要說峨嵋開,羅髻閉!」

  天色已由昏暗漸入全黑,除了竹林中歸巢鳥雀,煙脈雜鳴,莊嚴巍峨的開元禪寺,矗立在夜色之中,黑壓壓地有若一座死城。

  趙南珩不再猶豫,轉身向寺右一條小徑繞去。

  他知道寺中住持,大都住在後進,繞過幾重殿宇,立即一提真氣,身軀平拔而起,躍起兩丈來高,縱目瞧去,高聳的殿脊,廣大的院宇,歷歷在目,但沒有一絲燈光,半點人聲。

  再看自己立身之處,敢情是一座偏殿,距離後進,還有數進之隔。

  趙南珩心中暗暗起疑,以開元寺的規模看來,並不算小,按照常情,偌大一座寺院,少說也有上百僧侶,何以會不見人跡?

  而且這裏既是峨嵋下院,峨嵋派縱然退出江湖,閉關自守,那只是不在江湖走動罷了,寺中總不該沒有和尚?

  心念轉動,腳下一頓,人已斜斜掠上屋面,輕登巧縱,穿殿越脊,深入後進,一路上仍然無人攔阻,生似這座巨大寺院,根本就沒有人居住。

  趙南珩不禁心中一動,暗想:照這樣情形來看,莫非悟性師兄和一干僧侶,全都回轉伏虎寺去了,留在這裏的只是方才開門的老和尚一人?

  又越過一處殿脊,到了一座廣大的園中。

  星光之下,隱隱見到樹叢間有一排精舍。

  不,全座寺院中,只有那裏依稀透射出一絲燈火!

  趙南珩心頭一喜,忖道:「這準是那個老和尚的住處無疑,自己何不前去問問他,悟性師兄是否已回峨嵋?他知不知道羅髻山的情形?」

  這座後園,佔地頗廣,一眼望去,都是參天松竹,蒼翠如幢,中間有一條石砌道路,相當寬闊。

  循路走去,穿過樹林,只見前面是一個數畝大的石砌池塘,水光瀲灩,潺潺有聲,中間矗立一白石寶塔,四周圍以白石欄杆,通橋九曲,通向塔前。

  趙南珩剛一走近,抬目瞧去,只見塔門正中一塊橫額上,寫著「開諦大師藏靈塔」幾個大字。

  「這是師祖藏靈之所!」

  趙南珩微微一怔,自己只知道師祖是在開元寺落髮受戒,原來骨灰也放在這裏!

  一時哪敢怠慢,撲的跪倒塔前,恭恭敬敬叩了幾個頭,一面前哨說道:「師祖,弟子趙南珩給你老人家叩頭,自從本門宣佈封山之後,弟子就一直浪跡江湖,已經一年多了。弟子雖未正式列入峨嵋門牆,但弟子自幼就在伏虎寺長大,弟子離開峨嵋那天,就立誓要做峨嵋弟子……」

  他因這一年來,流浪江湖,一直以峨嵋弟子自居,但自從離開峨嵋以來,自己這份心事,沒人可以傾訴。

  此刻跪在塔前,好像真已遇到了祖師一般,心頭情緒甚感波動,熱淚也隨著話聲,奪眶而出,繼續說道:「師祖啊,弟子不僅立志要做峨嵋弟子,也立志要替峨嵋爭光,羅髻開,峨嵋閉,峨嵋派兩次封山,可說已經到了存亡絕續的關頭。弟子遠來寧遠,就是為了要找西妖評理去,為什麼她們羅髻開派,峨嵋就非封山不可?弟子自知武功遠非西妖之敵,但為了本門榮辱,弟子萬死不辭,師祖在天之靈,當已垂察弟子區區愚忱,但願師祖聖靈保佑,完成弟子心願……」

  趙南珩伏著身子,堪堪說到這裏,陡覺心靈一動,似有一股極其輕微的風聲,起自身後!

  不禁驀然一驚,急忙一躍而起,轉身瞧去,此處正當水閣之上,四面環水,橋欄曲折,靜悄悄絲毫沒有動靜,甚至連輕微山風都沒有吹過,但自己卻明明警覺到身後確實有一股輕微風聲!

  不僅是風,而且自己心靈上也同樣起了感應,那好像是一個人打身後閃過一般!

  如果是人,自己適時警覺,行動並不緩慢,對方身法再快,這裏四面環水,視線廣闊,至少也可以瞧到一點後影,怎會絲毫不見動靜?

  莫非世上真有鬼神,方才這陣微風,是師祖顯靈不成?想到這裏,只覺身上微感寒意,慌忙又朝塔門,恭恭敬敬的拜了幾拜。

  越過石橋,精舍業已在望,一點熒熒燈光,正是從精舍中射出。

  趙南珩迅速穿過草坪,拾級走上石階,只見中間一座華堂,額上寫著「靈光殿」三字,四扇落地雕花長門,只開了右邊一扇。

  舉步跨入,裏面地方不大,中間壁上,懸著一幅畫像,畫的是一個六旬左右的灰衣老僧,趺坐蒲團之上。

  這老僧生得面貌清臞,雙目炯炯有神,右上角題了一行正楷,那是「開諦大師佛像」,下款「無住沐手敬繪。」

  ▼第三十二章 個中消息在梅花

  趙南珩見到師祖畫像,不由肅然起敬,連忙又跪下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畫像前面一張長案上,供著一盞琉璃燈,滿注清油,就是自己從遠處瞧到的燈火了,這油燈當然是那位留在寺裏的老和尚點的。

  自己一路行來,並沒見到老和尚的蹤影,敢情他已入睡,自己想找他問問,但偌大一座開元寺,只有一位老和尚留守,自己不知他住在哪裡,又到何處去找?

  算了,時光不早,還是回客店去吧,心中想著,目光向四周略一瀏覽,正待退出,瞥見右邊壁上,嵌著一塊一人高的石碑,碑上兩行六個大字,赫然鐫著:「羅髻開、峨嵋閉」

  每字足有海碗大小,字是陽文,凸出碑面!

  趙南珩根本不知道這碑上六個大字,乃是他師祖開諦大師的親筆,乍睹之下,禁不住心頭一陣衝動,喃喃說道:「靈光殿,何等神聖,豈能豎立有辱峨嵋的石碑?」

  右手揚處,一掌朝碑上拍去!

  當他手掌擊上石碑的剎那之間,心中也同時凜然驚覺,自己此舉,太以魯莽,要待收回掌勢,已是不及!

  只聽「砰」的一聲輕震,接著又是「篤落」輕響,碑上大字,似乎也被自己擊碎,落地有聲!

  趙南珩知道自己擊碎靈光殿石碑之事,要是給掌門人知道,該是犯了本門大不敬之罪,說不定會被驅逐出門,自己也弄不懂方才何以會有如此魯莽之舉?

  心中一陣後悔,驚愧之餘,急忙低頭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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