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引(45)_东方玉

四五

　　里面陈设简陋，桌上点着一盏油灯，靠壁处，一条矮凳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青衣妇人，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拉着一团棉绽，正在纺衣。

　　妇人身旁，蹲着一个穿紫花布衫的小女孩，留着二条辫子，看去只有十一二岁。

　　赵南珩走近门口，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

　　那青衣妇人听到门口有人，赶忙放下棉绽，站起身子，两手在衣襟下襬抹了一把，满含笑容，迎着过来，巴结的道：“相公来了，快请里面坐。”

　　她虽然满面皱纹，一头花白头发，看去约五旬以上，但两只眼睛，却黑白分明，转动灵活。

　　话声尾音，似乎也略带脆尖，只是低沉了些！

　　赵南珩跨进茅屋，一面拱手道：“在下路过此地，错过宿头，老婆婆行个方便。”

　　青衣妇人瞪着他低笑道：“真的吗？唔，相公是从前面来，到后面去的？”

　　她说话之时，用手比了一比。

　　赵南珩觉得她说话有点古怪，但瞧她打着手势，暗想：“是了，她住在岭下，说的前面，自然是指滁州而言，后面就是自己去路。”这就点点头，道：“正是！”

　　▼第二十六章　峨峨云髻现金符

　　青衣妇人欣然道：“时间差不多了，三位香主，早已去了一会啦，辛香主请随小婢到里面更衣！”

　　她忽然自称“小婢”，而且话声也在这一瞬之间，变得甚是娇脆，完全像一个少女的声音，话声一落，扭身朝里走去。

　　赵南珩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这青衣妇人，正是自己在滁州街上遇到的那个青衣少年！

　　“辛香主”，她把自己叫做辛香主，她果然认错了人！

　　唔，三位香主早已过去了一会？不知他们又是一个什么帮会，敢情今晚是他们秘密集会之期？

　　香主，怎么会叫做香主？

　　他对江湖上的情形不大熟悉，觉得这称呼好奇怪？

　　赵南珩本已不想再冒充下去，但此刻抵不住又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口中“唔”了一声，身不由己跟着往里走去。

　　青衣妇人把他引到内室，很快从床头取出一个包袱，随手打开，里面是一件白色被氅。

　　青衣妇人亲手为他披上肩头。

　　赵南珩心头暗暗纳罕，这件披氅，敢情是他们的礼服了？

　　低头一看，左胸前还有金线绣成的一朵云状，他想起那柄象牙骨扇和算命先生的竹骨扇上，也都刻着云朵，敢情这个秘密帮会，是以“云”为记？

　　青衣妇人给他披好云氅，另外取出一块白纱，替他蒙在前额，低声道：“好啦，香主可以走了，老令公也快到了呢！”

　　“老令公”又不知是什么人？

　　赵南珩微微一呆，他不知道三位香主现在何处？自己该往哪里去？忽然想起算命先生南上曾有“请问张八”之言，自己自然可以问她。

　　同时也想到此刻自己是“香主”身份，这青衣少女改扮的妇人，自称“小婢”，身份当然比自己低得多，不知他们平日如何称呼？

　　他身子微微一挺，回过头去，还没开口！

　　那青衣妇人已躬身一礼，说道：“小婢奉老令公之命，在此守候，监视过往之人，无故不得擅离，恕小婢不能亲送香主前去，小婢叫小翠替香主带路！”

　　赵南珩不敢多说，口中只是“唔”了一声，随即大踏步向外边走出。

　　青衣妇人跟在他身后，走到外面一间，叫道：“小翠，快送辛香主到岭上去！”

　　那小女孩应了声“是”，立即朝赵南珩一躬身，往外走去。

　　青衣妇人送到门口，行礼道：“辛香主恕小婢不送。”

　　赵南珩向她点点头，算是还礼，举步跟着小翠，跨出茅屋，只见她转身绕向屋后小径，循林而入，不由暗暗“哦”道：“原来方才青衣妇人说的‘从前面来，到后面去’，乃是暗语，自己回她‘正是’，实是巧合。”

　　穿过树林，前面是一条上山小径，曲折向上，别看小翠只有十一二岁，轻功真还不弱，走在前面，倒也着实利落。

　　约莫走了盏条光景，快到岭上，前面忽然出现两个身材瘦小的黄衣人，一声不作，拦在路上。

　　小翠脚下一停，左手在胸前一竖，伸出三个指头，那两个黄衣人立即向左右闪开，让出路来。

　　小翠也身子一闪，站到边上，道：“辛香主请上去吧！”

　　赵南珩知道已到地头，便挺胸昂首，大步走去。

　　两个黄衣人一齐躬下身去，口中说着：“庆云宫属下参见香主。”

　　“庆云宫”，赵南珩又是一怔，暗想：怎么又弄出“宫”来？他们的名称当真越来越古怪了！

　　当下向两人微微颔首，笔直朝岭上走去。

　　岭上地方不大，一块长方形的平台，有几十棵松树，疏朗朗的散在四周，中间散置着几块大石，此时岭上已有三个人先在那里，似乎正在低声说话。

　　他们当然就是青在妇人口中的三位香主了！

　　赵南珩目光瞥过，看清三人所被云氅，颜色各自不同。

　　坐在石上的两人，一个身披青氅，面蒙青纱，一个身披紫氅的，蒙的也是紫纱，另外一个身披黑氅，面蒙黑纱的，负手站着。

　　连自己被的白氅，分为青紫黑白四色。

　　赵南珩一眼瞧到三人，心头登时作起难来，他只是为了巧合，一时好奇，想上来瞧瞧，其实连半点江湖经验也没有。

　　这时眼看另外三位香主，正在那里说话，他知道自己也是香主，和他们身份相同，平日定然熟悉，这会碰上了，该如何称呼？

　　自己脸上，虽然蒙有白纱，不易认出真伪，但只要一开口，就可听出声音，岂非立时露出马脚来？

　　他想到这里，不由深悔自己太以孟浪，人家在这里秘密集会，自己不该来的。不过，现在已没有时间容他多想了，自然更没有半途退走的可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那坐在石上两人，身披紫氅的，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三弟怎么此刻才到？”

　　“糟！”自己这会非开口不可！

　　赵南珩心头一阵跳动，连忙双拳一抱，低声答道：“小……”

　　那身披青氅的倏然站起，摆手道：“石老令公到了！”

　　披紫氅的也同时站将起来。

　　赵南珩才说了一个“小”字，才行咽住，只见一顶绿绒软轿，已由岭下翻上，眨眼之间，奔到中间放落。

　　偷眼一瞧，披青氅的很快趋前几步，领先走到轿前，穿紫氅的跟在他身后，也立即趋上前去。

　　另外披黑氅的，却跟到自己身后，他想起方才那披紫氅的称自己“三弟”，自己敢情是第三位，披黑氅的当是老四。

　　这就不慌不忙，紧跟在披紫氅的身后，当然那披黑氅的也跟在赵南珩身后，大家一齐向轿前躬下身去。

　　轿中发出一个冰冷的声音，问道：“孩子们都来了吗？”

　　披青氅的赶紧应了声道：“是！”

　　接着轿门启处，走下一个身穿黄衫的驼背老者。

　　他才一下轿，轿子立即撤去一边。

　　驼背老者目光向四人一瞥，点点头，径自朝一块大石边走去，他敢情还拐了一腿，右手拄着一支龙头铁拐，每跨一步，山石上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

　　赵南珩心中暗想：“黄衫老者，敢情就是石老令公了，不知这人又是何等人物？”

　　心中想着，脚下跟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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